荸薺

臨安城是一個小城,從雲城通往省份的火車會在這裏做一個短暫的停留。火車站的鐵軌兩旁有小叢的灌木和蘆葦,現在是深秋,蘆葦的白色棉絮隨風飛舞。

每當火車噴著氣鳴著笛飛馳而來,附近城郊的村民就提著籃子或小木盆,一窩蜂湊到火車窗戶上兜攬生意:“熱騰騰的茶葉蛋,一毛一個!”“五香花生,煮毛豆!”“新鮮的菱角香瓜!”

長途火車上的路程漫長而無聊,人們大多會掏一毛錢,買上一捧瓜子或菱角磨牙,能一路吃到娘子關呢。有時候稽查隊會來逮人,身經百戰的村民們把籃子一收,四散奔逃混進了遊客裏,叫稽查隊無計可施。

今天的天氣晴好,被烘幹的蘆葦散發著一股好聞的氣味。早上這一列火車人很少,只在站點停留半個小時。工作人員們把器材和行李先送上火車,陳勇一幹文化館的幹部都在跟榮導寒暄道別。

榮導笑呵呵的,此行套來了程遙遙這個主角,陳勇功不可沒,對他的態度也是大好:“這次能順利找到沈寄秋,多虧了陳主任奔波。”

“應該的應該的!”陳勇激動得直搓手。榮導可是國家級的大導演,有他的一句話,比陳勇自己奮鬥十年都管用!程遙遙可真是他的貴人,先救了他媳婦兒,現在又為他拉了這麽一個大功勞!

陳勇對程遙遙是真心感激,斟酌再三,對榮導道:“榮導,遙遙她從小家境好,有時候愛耍小性子,您千萬擔待點兒。她要是在劇組……”

榮導哈哈一笑:“她是我親自挑中的人,還能讓她吃了虧?”

陳勇小心翼翼地賠笑:“還有一點,遙遙她模樣長得太好了點,容易惹禍。”

榮導眯了眯眼睛,打量著陳勇,看得陳勇汗如雨下後才笑起來:“你當我的劇組是什麽?我榮添在這一行幹了十幾年,還從沒有人敢把手伸進我的劇組裏。”

陳勇這才擦了把冷汗。這句話他也是硬著頭皮說出來的,榮導要是一個不高興,他的前途可能就毀了。可程遙遙救過他媳婦兒和孩子,又是為了幫他才去拍戲。要是程遙遙在劇組出了什麽事兒,他的良心一輩子都過不去,他媳婦兒也饒不了他。

榮導拍拍陳勇的肩膀,對他態度倒是隨和了幾分:“你放心,我怎麽把她帶走的,就會怎麽把她帶回來!早就有人來跟我談過條件了。”

陳勇茫然道:“誰?”

榮導笑而不語,眯眼看著鐵軌旁說話的一對男女。從來到火車站開始,程遙遙就躲在一旁跟謝昭待著,有著說不完的話。

程遙遙和謝昭只是面對面站著,那氣氛就遮掩不住。陳勇是過來人,一瞧這情景就替程遙遙擔心,人還沒進組呢,要是被人傳出什麽就不好了。他忙道:“我去喊遙遙上車。”

“不急。”榮導阻止了他,笑得感嘆:“年輕真好啊。”

一對極漂亮的年輕人。青年高大英挺,姑娘貌美嬌柔,背景是飄搖的蘆葦,綿絮漫天飛舞,更遠處是淡藍得接近透明的天空。

很適合入鏡的畫面。

“看鏡頭!”小樸喊了一聲,舉起鏡頭對準了他們。

謝昭和程遙遙聞聲看了過來,哢嚓一聲,將這一幕留在了底片上。

程遙遙擡手擋了下眼睛,沖小樸喊:“你怎麽又偷拍!”

小樸笑哈哈舉著相機跑了,又去拍鐵軌旁玩耍的一群孩子。江南水鄉的風情讓他這個城市青年流連忘返,拍個不停。

程遙遙哼了聲,謝昭抓住她的手:“不要揉眼睛。”

程遙遙今天穿著一件大紅色的粗線毛衣,烏黑長發編成松松的辮子垂在肩側,映著她的雪膚紅裙,分外明艷。

她仰頭看著謝昭,嬌滴得不得了:“我腌的那罐桂花蜜是給奶奶的,你要提醒奶奶每天都喝。”

“你看見犟犟就躲開點,不要讓它又咬你了。”

“還有……不準跟小禿子說話!被我發現你就死定了。”

謝昭眼眸深深地望著她,隱約透著點笑:“昨晚你都說過了。”

聽他提起昨晚,程遙遙臉頰熱了熱,轉開眼不敢跟謝昭對視了,哼唧道:“我這是在幫你鞏固記憶!”

謝昭語氣很慢:“我記得很清楚,一絲不漏。”

他磁性的嗓音壓低著,像昨夜耳邊的粗沉喘息。程遙遙昨夜被弄醒了,對於發生的事也是一清二楚,想忘都忘不掉。

程遙遙惱羞成怒: “我都要走啦,你就沒有什麽正經話要說的?”

謝昭一本正經道:“你也重復一遍我交代的。”

程遙遙垮著臉,把快背下來的內容又重復了一遍道:“路上要緊跟著劇組,不能落單。東西隨身收好,不要露財。收斂脾氣,不要跟人爭執。一到蘇州就給你拍電報……”

“打電話 。”謝昭糾正道,“打到化肥廠,我每天都會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