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我殺掉咯

低沉鼓聲漸漸接近王城,桑遠遠的心中不禁多添了幾分忐忑。

她是韓州王的正夫人,今日夜宴,她是必須出席的。

桑遠遠不確定幽無命這個瘋子會不會記得她。

一想到那日為了保命,貼著那枚玉簡說‘我喜歡你,幽州王’,她便覺得一陣陣牙疼。

陳年舊血已沁入玉色之中,那枚玉簡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她心目中的幽無命。

血、煞。

算了。

真鬧出什麽事,也是韓少陵和幽無命之間的事。

雲境十八州的女子地位低下,相應的,若是出了什麽事,出面拼殺的都只會是她們從屬的男人。

再退一萬步說,就算韓少陵真被幽無命給滅了,靈姑和桑大等人,也會趁亂護著她逃回桑州去。

完全不用虛。

桑遠遠做好了心理建設,坐到妝台前,由著侍女們給她盛裝打扮。

畢竟是接待一國之君的宮宴,禮儀上自然怠慢不得。

桑遠遠換上了一身玄色華服,用料極其厚重,精致的紋繡圖案一重又一重疊在前胸和後背,裙擺亦是繡著帶火的鳳鳥。身後披了老長老長的披風,墜滿亮閃閃的金線,足足拖到十步之外。

頭發被盤得死緊,罩上了又大又沉的金冠,左右有珠簾垂下,堪堪不擋正眼。

桑遠遠很艱難地出發赴宴了。

這些日子,她一次也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回雲殿。

踏出膝蓋高的門檻的那一刻,她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此刻,她終於真正地踏入了這個世界,它不再虛幻,她也不能再懷抱著玩票的心。

無論前方有什麽,她都必須揚著臉,迎難而上。

就像她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無論扮演什麽,都要做到最好。

既然重活一回,那麽從今往後,她,就是桑州王女。

幾步之間,略顯嬌弱的女子身上,慢慢有沉穩的王族氣勢散向四周,平日服侍慣了的侍女,也不禁心頭微驚,暗嘆王族果然和常人不一樣。

王城不算大。

雲境十八州以武立國,宮城雖然也見奢華,但更重要的卻還是防禦的功能。鑄城的是一種奇異的黑色石頭,淡淡地泛著一點磨砂的光亮,地面亦是同樣材質。

離開後宮,便連雕刻木飾也看不見了,每一間大殿只要合上黑石巨門,立刻便是一座小型的堡壘。

在引侍的帶領下,桑遠遠很快就來到了設宴的大殿。

遠遠便見燈火輝煌。

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韓少陵跪坐左面上首,與他對坐的,想來便是人人聞之色變的幽州王,幽無命。

進入大殿,便能感覺到一種沉重壓抑冷肅的氣氛。

這種場合是不可以東張西望的。

桑遠遠在侍者的引領下入了坐。侍女小心地將她的披風摘下,捧在木盤中,侍立一側。

她偏頭,向著韓少陵輕輕頷首。

他的眸中有驚艷之色一掠而過。心中一時感慨萬千——唯有面前之人,才像真正的王者之妻。

幽盈月平時囂張,但每到正經場合,氣勢便有些撐不住。夢無憂更不必說,帶到這樣的場合來,那完全是把自己臉面扔地上叫旁人看笑話。

而桑遠遠……這個像是從天上下凡的,完美的女人,終將成為他真正的妻子,與他一生共度……韓少陵這麽想著,不自覺地垂下頭,唇角浮起淺淺的癡笑。

眾人起身,向著桑遠遠行禮。桑遠遠垂首回禮,然後便將目光頓在身前的案桌之上。

甫一落座,她便察覺到有目光肆無忌憚地投了過來。

幽無命。

左側的珠簾擋了視線,她無法用余光觀察幽無命,依稀只覺得他在笑。

想來應該是那種很變態的笑容吧?桑遠遠暗自琢磨。

書中對反派大魔王從來沒有正面的描寫,幽無命這個人,自始至終都只活在所有人的恐懼之中,或者說,他自己就是恐怖的代言人。

只有在零星幾處,得以稍微窺探他的真容。

譬如某炮灰臨死時,仰望著那個眉頭也不皺地從自己殘軀上踏過去的魔頭,心中不禁有些迷茫——為何這惡魔,竟生了天人的臉龐?

譬如幽無命趁著大亂,緩步踱入燃火天都,血與火的光芒印在他的臉上,讓人不禁想起了一些關於惡鬼修羅的傳說——它們心有多惡,臉便有多俏。

說實話,桑遠遠還挺好奇幽無命長什麽模樣,但她沒有擡頭去看。

她的目光依舊垂落在桌案上,面前擺放了幾只玉碟,碟中的菜色精致無比,像是什麽雕工大賽的獲獎作品。

這種場合,除了兩位君王之外,沒有人會四下張望,那是極失禮的。

當然,這些古板迂腐的‘虛禮’,在女主夢無憂得寵之後,將一次又一次被打破。她會在宴席上盯著某位新晉才俊,拿對方的長相打趣。會在祭天之時穿著很隨便的衣裳,蹦蹦跳跳引得舉國嘩然。會在國寺中高聲喧嘩,說大和尚都是騙錢的,背地裏哪個不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