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姑,”牡雋一步上前將愣了的江畫擋在了身後,剛想說什麽就被前頭的藍麗娟攔住了,牡丹把緊抿著一張小嘴的羊羊拉過來摟在腿側,望向她爸媽。

“有膽子把剛那話再說一遍,”在醫院幹了大半輩子,藍麗娟什麽人沒見過,她手指牡大鳳:“你信不信我把你嘴給撕爛了,”外面的人怎麽說她不管,但江畫是她兒媳婦,她容不得親朋好友輕賤她。

這會牡大鳳也想扇自己一巴掌,只是一見藍麗娟猖狂,她心中的怨氣就噌的一下全湧上了來,忽地站起,一把甩開她男人的拉扯:“說怎麽了,本來就是真的,你們家娶媳婦連帶著我們都沒臉。”

“大姐,”二鳳見她大哥臉黑熏熏的,心生不妙,趕緊去攔大鳳:“今天是娘忌日,你少說兩句成……”

“別跟我提老娘,”牡大鳳正找不著機會發作呢,避過二鳳的觸碰,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她偏心了一輩子,眼裏只有兒子沒有閨女,你我出嫁的時候,有看見她陪嫁半根布紗嗎?她恨不得把我們姐兩拆了貼給她兒子。”

藍麗娟見她又扯老賬,都被氣笑了。

半天沒吭聲的牡忠民終於說話了:“丹子,別杵在門口,進來把門關上。”牡丹輕輕拍了拍有些不安的羊羊,猶豫道:“爸,我還是帶羊羊去點菜吧?”

“不,”牡忠民的目光挨個掃過對面六人:“今天正好三家一個都不少,有些事情也是時候攤開來說清楚了,”右手手指用力點著桌面,“不然我牡忠民一輩子都是個吸姐妹血的慫貨。”

牡丹摟著羊羊往裏挪了挪,將門關上。

呼嚨一聲,牡忠民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看向還站著的姐妹兩人:“大鳳比我小兩歲,二鳳比我小四歲,我54年出生,過完年就62了。”

“70年爹因工廠事故撒手走了,那年我十六歲,剛剛高中畢業,爹的喪事一辦完就下鄉去了西北大山溝,這一去就是7個年頭。”

說到這段往事,大鳳和二鳳再也不吭聲了,兩人坐下臉稍稍撇向一旁,不敢看牡忠民。

她們爹死的那年,牡忠民已經16歲,又有文化,找找老關系是可以直接頂了她們爹的職位入工廠,只是這樣一來,才初中畢業的大鳳就逃不過下鄉的命了。

“這七年裏,老娘去大山溝看了我兩次,第一次是72年,她跟我說大鳳在家不吃不喝要頂爹的職位,”牡忠民問到牡大鳳:“這是真的吧?”

牡大鳳抿了抿嘴,不情不願地回道:“是,”不過她依舊有理,“但如果沒我這一出,你也就是個下崗工人,哪會有今天的富貴?”

“你這張嘴臉是真的醜陋,”牡忠民盯著還有些不忿的牡大鳳冷笑一聲,聲調有力地說:“我會有今天的日子全靠我和藍麗娟的不懈努力,”手指對面六位,“跟你跟你們沒有半分關系。”

“老娘不同意大鳳頂爹的位置,是我寫信給當時五金廠洪廠長的,”沒有這茬事,他72年就能回城工作了:“74年,老娘第二次來看我,一臉歡喜,說她工廠裏營收好,準備招工,她已經通好了關系,給我弄了一個臨時工的名額。”

牡二鳳低下了頭,她男人安明華也極為尷尬。

“為了這個名額,你們是什麽手段都使出來了,”牡忠民從不願提這些往事,但是他們一直在逼著他,“二鳳回家說她懷孕了,安家放話沒有工作,他們家不娶,老娘要去告安明華,二鳳幹脆就不歸家了,”手指牡二鳳,“那年你16歲。”

說完了他看向畫著精致妝容的安婷:“你娘得了工作之後,隨便摔了一跤就流產了,為了她的名聲,家裏一直遮著,直到20歲成了正式工才嫁給你爸。”

“大哥,你提這些幹什麽?”牡二鳳有些後悔今天聽了大姐的話,現在好了,她在孩子跟前都沒了臉面。

“不提?”牡忠民輕笑:“我不提,你們大概都快忘了這些老事了,”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了一根叼在嘴裏,但並未點著,“你們總說老娘偏心我,這一點我同意。”

牡大鳳抹了一把眼淚:“爹在工廠出事,工廠賠了一大筆錢給我們家,我和二鳳是一分沒沾著……”

“媽,”坐在朱東成下手的朱曉披散著齊肩梨花卷發,微蹙起一字眉:“舅舅心裏清楚著呢,也一直在補償我們,你幹什麽總要提那些往事,”她是不是忘了他們今天還有事求大舅?

補償?牡丹瞬間就捕捉到了關鍵,冷眼看著他們:“大姑、二姑,你們不介意我說一句吧?”也不等她們應話,便直接繼續往下說,“你們說奶奶偏心,沒有給你們嫁妝,這一點我不認同,在那個年代,工作就是最好的嫁妝,難道給的還不夠?”

這話還真沒有可反駁的余地,確實在70年代,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就意味著什麽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