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2/3頁)
快走啊,你就是現在走我都不會去追的。
殷姮看懂了她的意思,搖了搖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罷了。”
她上前兩步,忽地將蘭沁禾擁入懷中。
女子偏首,同她耳鬢廝磨。
“沁禾,我要走了。”她呢喃著,柔聲道,“日後你保重自己,再要病了,姐姐也實在顧不了你了。”
蘭沁禾再也崩不住,她閉著眼淚如雨下。
何止是病,從學堂到內閣,殷姮顧了她整整二十六年。
殷姮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笑道,“我一早就說你不適合為官,三十多的人了,還像個丫頭片子。”
她說著,沉沉嘆息,“聽姐姐的,回家吧。”
殷姮松開了蘭沁禾,她主動走到士卒面前,將手伸了過去,戴上了鐐銬,接著一步一步走向了詔獄。
這條路她走了無數次,最開始的時候被路上的人們稱為神童天才,繼而被辱罵害人性命的禍害,慢慢的又被恭維聲堆滿。
直到現在,她戴著鐐銬,面上含笑,風輕雲淡地踏入囚牢。
殷姮沒有穿自己那身仙鶴紋的宰輔華袍,亦或許她本來就不喜歡穿那件衣服,在殷姮的常服中從未有過紅色的衣裳。
她的臉上沒有一點悲憤,她走得輕松愉悅,根本不像是臨死的模樣,一如殷老太太去世時,她也不見半分傷感。
因為正是從母親去世的那一刻起,殷姮最後的枷鎖——開了。
十五年,她從一個罪臣之子爬到了內閣次輔的位置,在最風光的時候送走了家中高堂,也為當年的父親和殷家正了名聲。
如今她終於得以脫去戴了十五年的鐐銬。
殷姮自由了。
她不必擔心高堂,不必擔心政黨,不必擔心國庫,亦不必擔心日後——
打從蘭沁禾從江蘇回到內閣,殷姮就做好了準備。
她壓不住沁禾的,她終歸沒法像對付王瑞那樣對沁禾徹底狠心。這份猶豫被太後看得很清楚,如今她只是將王瑞放回內閣,可時間一長,天子就不得不在殷姮和蘭沁禾之中做出選擇。
兩大黨派的首領不能藕斷絲連,政黨融洽,天子的龍椅就無法安穩。就算明宣帝和太後不揮刀,遲早會有下一任帝王亮出屠刀。
這也許是許久以後的事,可卻是必然發生的事。
殷姮累了,她懶得爭了,更不想和此生唯一的摯友爭了。
十五年前,金榜上殷姮的名字是蘭沁禾一力推上去的,十五年後,她把這身官服錦袍還給蘭沁禾,穿著年少時自己的布衣,走了。
蘭沁禾親自送她去了詔獄,風撫在臉上,她聽著鎖鏈曳地的泠泠聲,冰涼入骨。
她不記得自己回去的時候有沒有哭,只是朦朧之中又陰差陽錯地回到了殷府。
她站在台階上向上看,那裏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存在。
就在上個月,這裏還因為殷老太太的去世而人聲鼎沸、賓客滿座。
這樣的空寂讓蘭沁禾覺得似曾相識,一如十九年前,殷父入獄之時。
那時候十二歲的蘭沁禾帶著銀米來到殷家,她留在殷府夜宿,晚上和殷姮睡在一起。
“你做什麽翻來覆去的,吵得我都睡不著。”殷姮半夜被她吵醒,點了燈坐起來。
“我身上疼。”蘭沁禾委屈巴巴地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昨日練功被父親打了十棍,一躺下就痛。”
殷姮聞言,舉著燈靠了過來,“把衣服脫了我看看。”
一陣窸窣之後,屋子裏傳來蘭沁禾隱忍地抽氣,“輕、輕點殷姐姐。”
“你有本事對著我喊,怎麽不同你父親撒撒嬌?”殷姮將藥油的蓋子蓋好,不解道,“你看看你妹妹,她每次只要喊兩聲就不必練功了,你就不能學學她?”
“酥酥身體弱,我不一樣。”蘭沁禾把衣服穿好,對著殷姮咧嘴一笑,“我可是要做國士的,這點皮肉之苦算什麽。”
“好了好了國士,那現在可以睡覺了嗎。”殷姮打了個哈欠。
“殷姐姐你真沒意思。”蘭沁禾撇嘴,“你才十五歲就像個老太婆一樣,就不能有點志氣麽。”
殷姮哼笑一聲,“你懂什麽,當官哪是那麽好當的,官場上波譎雲詭、事事不由人,稍不留神就滿門抄斬了。我沒你那麽大的抱負,就想讓母親和祖父能安度晚年,然後我就能遍覽江湖,隱居避世了。到時候誰都別來煩我,最好我一個人死在小草房裏。”
蘭沁禾撲上去捏她的臉,嬉笑道,“那到時候本大人就雇一群村童把你屋上的三重茅搶走,然後看你被雨淋的樣子。”
“得了吧,那我也不會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想法,只會啐你。”殷姮一拍她的傷口,頓時讓蘭沁禾五官扭曲,“快睡覺蘭大人,明早還要上學呢。”
“你真沒意思……”蘭沁禾無趣地躺下,可閉上眼睛還是毫無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