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逼仄狹窄的小室內,穿著便衣的老人坐在裏面,他鶴發白須,腰背已經無法挺直,渾濁的老眼也半眯了起來。

房門打開,當帶著鐐銬的陳寶國踏入後,他才半昏半醒地擡了擡眼皮。

“王瑞?”陳寶國認清了裏面的人,當即轉身就要離開,被卻被堵在門口的牢頭攔下。

他看了看牢頭,又轉身看向了王瑞,冷笑一聲,“四年了,王閣老竟然能等到現在才殺我,好氣量。”

“我不是來殺你的。”王瑞擺了擺手,牢頭便將門關了起來,在外面落了鎖。

陳寶國冷哼一聲,扭頭不屑與他說話。

王瑞不惱,慢吞吞地開口,“這一次來,我是來給您賠禮道歉了。”

“王閣老還有什麽陰謀詭計盡管使出來。”陳寶國挺著胸,看著別的地方,“陳某百無一處,唯有一顆正心不懼你的邪氣。”

“我知道我知道。”王瑞嘆了口氣,“四十年的清譽,可惜啊。整個官場上人人都知道陳大人清廉剛直,在戶部這個地方做了十年的尚書,家裏竟然連十兩的現銀都拿不出來,要說您貪汙,滑天下之大稽。”

陳寶國沒有說話,他不想和王瑞廢舌。

“自打我被革職,在家裏總是翻來覆去想這件事。”王瑞兀自感嘆,“人老了,睡不好,常常一想您就想到了天亮。我想著,我和陳大人打了十五年的交道,他怎麽也不該是那樣的人啊。”

陳寶國眉頭一豎,“你到底要說什麽!”他沒耐心聽這只老狐狸打感情牌。

王瑞望向了他,“那十萬兩白銀是殷姮埋在你老家的。”

“呵,那也不過是奉了你王閣老的旨意!”

“不。”王瑞垂眸,他低下了頭,眉宇寂落,“我不知道,她根本就沒同我說過這件事,坐上了戶部尚書位之後,她便將對付您的法子一一擱到了我的身上。”

“您可知道我是如何革職的?”沒等陳寶國說話,自己接著道,“她也讓人在我親家家裏埋了銀子。”

陳寶國一愣,但嘴上依舊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也算是種因得果。”

“是,所以我被革職、被抄家,這些我都認了。”王瑞淒然一笑,接著緩緩擡頭,深深地望向了陳寶國,“但是您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什麽意思。”

“韃靼入境,國庫空虛,殷姮經營不善,若是再放任她在戶部重地上,西朝——堪憂。”

陳寶國睜大了眼睛,“韃靼進犯?什麽時候的事,現下戰局如何了?”

“勉力支撐吧。”王瑞搖搖頭,“可日後如何,誰能知曉呢。”

“陳大人,我王瑞歷經兩朝,再怎麽窮兇極惡,心中到底還是有半分是念著家國的。這次來我是想為您翻案。”他撐著自己笨重遲緩的身體站起來,上前緊緊握住了陳寶國的手,雙眼通紅地盯著他,悲然低呼,“求您救救西朝,趕緊回戶部去吧!”

“這……”陳寶國後退了半步,面露遲疑,卻沒有甩開王瑞的手。

……

蘭沁禾每日幾乎無事可做,她巳時去兵部,坐三個時辰後申時回家,回家看望母親之後再回郡主府練劍看書自弈撫琴。

這不僅是因為上頭有意將她雪藏,也是因為她內心茫然。

太後、皇帝、司禮監、內閣她全都上過奏本,全都據理力爭,可是換來的結果只是自己被隔離出去而已。

能爭的地方蘭沁禾自覺都爭過了,她甚至一怒之下打算拋棄郡主銜,將自己的所有錢財散盡,可滿天下卻沒有一個商人敢接手她的一厘財產。

直到九王爺來見她之後,蘭沁禾明白,自己這一生將和彥氏捆綁在一起。她永遠不會是個純粹的人臣,別人第一眼看到的永遠只是她身上的郡主銜,而她也無力辯駁。

她求而不得,前路一片茫茫。

她還能做什麽,改革無路;朝中能人才子數不勝數,那些紛繁的公務沒有她也一樣在好好地運轉。她似乎是沒有用了。

三十一的年紀,蘭沁禾開始陷入困惑。

這一日她從兵部出來,回去的路上遇見了殷姮,蘭沁禾上前打招呼,“殷姐姐,今日內閣無事麽,你怎麽回去得這麽早?”

然而對方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直到蘭沁禾追到她面前,女人才驚訝地挑眉,“沁禾,你怎麽在這兒?”

“我去將軍府看望母親。”蘭沁禾疑惑,“方才我喊了你好多遍,你怎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內閣又出了什麽事兒?”

殷姮一笑,“哪就天天出事了。只是同西洋交易的茶葉數目上有些出入,我算著賬,沒聽到而已。”

“是這樣……”

“是。”殷姮拍了拍蘭沁禾的肩,“好了,我回去還有些家事,你也快去看看萬閣老吧。若是缺人缺藥,盡管來我府上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