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蘭沁禾醒來時,腦袋一片昏沉。

她隱約聽見了有人在說話,可眼皮子重的很,掙紮了好半晌才勉強睜了開來。

“沁禾?”

這聲音十分熟悉,上頭有誰在看著自己,她眼前模模糊糊的,許久才認出了坐在自己床頭的是殷姮。

“可算醒了,我扶你起來吃藥吧。”殷姮見她睜眼,心裏寬慰了一些,扶著人坐了起來,又把被子幫她提到了頸口好生捂著。

蘭沁禾昏昏沉沉的,有勺子喂到自己嘴前,想也不想就吞了。

她口舌僵硬,一時沒有嘗出味來,等一碗藥下去被人塞了蜜餞後才反應過來苦。

“殷姐姐,你怎麽來了。”

出口的聲音虛弱而沙啞,殷姮給她擦了擦嘴角,笑道,“可不得我來麽,你昏睡了一天,高熱不退,把你幾個丫頭嚇壞了,立馬就來找我了。”

蘭沁禾勉強扯了扯嘴角,“她們就是大驚小怪,我沒有事,你快回去吧。”

“還沒有事呢?”殷姮蹙眉,又扶著蘭沁禾躺下,幫她理了理微亂的鬢發,“在旁人面前就算了,你在我這裏多少放縱一些吧。蘭老太太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這麽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蘭沁禾一聽老太太幾個字,猛地清醒了過來。

昨日晚上瘋癲的一幕幕全都回憶了起來,她臉色一白,立即就想到了自己寫的那首反詩。

滔天的驚駭湧上心頭,待蘭沁禾細細回想,又想起似乎當時慕良把那詩撕了,她才稍稍心安。

慕良……

得虧他當時在,否則不知生出多少禍亂。

殷姮見她神色有恙,奇怪道,“怎麽了,還有哪處不舒服?”

蘭沁禾搖了搖頭,打起精神來同殷姮說話,“縱有千般的不爽快,一見到殷姐姐就上下通暢了。”

“還有力氣說笑,看來確實沒什麽大礙。”殷姮被逗笑了兩聲,接著又嘆了口氣,“你的底子好,受點寒不礙事,只是心中郁結,不要再多想了。”

她擔憂地望著蘭沁禾,“你如今過得還不好麽,錦衣玉食綾羅珍寶,每日彈琴交友沒有俗事累身,多少人艷羨,何苦還惦記著外頭。”

殷姮明白,蘭沁禾的病因不是蘭老太太,而是她自己邁不過那道坎。

蘭沁禾躺在被子咳嗽了兩聲,沒有接話。

有些人是想瞞也瞞不住的,殷姮實在是太了解她了。

“我知道你打小就念著橫渠四句,可如今官場波譎雲詭,多少明槍暗箭防不勝防。”殷姮蹙著眉,“你是個純粹的人,面上知道和光同塵,可骨子裏還是嫉惡如仇的。”

“沁禾,那裏不適合你,安安心心地待在國子監,為往聖繼絕學也就足夠立世了,何必非要往汙水潭裏跳呢。”

蘭沁禾別過了頭,“殷姐姐不也跳進去了麽。”

若論殷姮,蘭沁禾心中的情感是十分復雜的。

她們打小一塊兒長大,殷姮的夢想是做一遊醫,逍遙自在;蘭沁禾卻是被按著世家子弟宰輔之路養大的,如今兩人長大,偏偏陰差陽錯,一個入閣拜相,一個成了風流雅士。

殷姮站在了蘭沁禾想要的地方,也站在了蘭家對立的山頭。

“若是可以,我真不想進去。”殷姮垂眸輕笑了一聲,“不說別人,你看看萬閣老,才五十多歲的人,蒼老成了什麽樣子,一夜能有兩個時辰安睡就是萬幸。沁禾,個中滋味心酸艱苦,我實在不願意看見你受傷。”

“聽姐姐的話,不要再想那些了。”

蘭沁禾笑了笑,她睜著眼看殷姮,乖巧地點頭,“好,我不想了。”

殷姮心中嘆了口氣,知道她在敷衍自己,也愈加對自己疏遠了。

門口傳來銀耳的聲音,“夫人老爺還有三小姐來了。”

殷姮扭頭看去,蘭家來了人,她便對著蘭沁禾告辭,“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養病,明日我再來給你診脈。”

蘭沁禾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麻煩你了。”

“躺回去吧,別浪費了我的藥。”殷姮笑著,出門同蘭家的幾位行了禮,接著往自己府中走去。

蘭沁酥瞥了眼擦肩而過的殷姮,看在她給姐姐治病的份上就不同她慪氣了,急匆匆地進了房,撲到了姐姐床邊。

“姐姐怎麽樣了,還有哪裏難受?”

蘭沁禾搖了搖頭,看見了隨後進來的萬清,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去行禮,被萬清攔住了。

“你躺著。”她望著女兒蒼白的唇嘆了口氣。

“母親,女兒沒事。”蘭沁禾安撫道,“著點涼而已,都是丫頭們大驚小怪,竟然把您老驚動過來了。”

萬清看了她一會兒,心中千百滋味,片刻後撫著女兒的臉輕輕開口,“這兩日的事情太後知道了,我剛剛從宮裏回來,她老人家很掛念你。”

蘭沁禾一愣,又聽妹妹歡喜道,“姐姐還不知道,太後讓皇上下了旨,封你去常州做知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