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豪門繼母(3)

葬禮上,潮濕的雨絲打落了所有夏季的花葉,有翻騰的泥土腥味與令人躁郁的腐臭。

近似死屍的味道,是無香劍蘭無法掩飾的。

雪白、純潔的裙擺,也無法掩飾面前這個女人所擁有的,眾目昭彰的愛財之心。

她惱羞成怒,以潮濕、水靈靈的目光堅定地對上了陸祈安的眼,她高高揚起的手指,指尖是備受呵護的嬌嫩細膩。瑩瑩的粉色,順著指尖的弧度看去,肩胛瘦削,鎖骨深刻,她在陸祈安目光看來的那一瞬間落了淚。

幾乎是又哭又發瘋,蘇衾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恨恨地,哭著對陸祈安道:“你沒有資格……”

她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大顆大顆的淚若珍珠滑落,砸在地面上。她的臉上出現了道道淚痕。

“你在陽錚快死的時候,都沒想過回來見他,又憑什麽覺得我沒有資格繼承他的遺產?”

蘇衾聲色俱厲,她按捺不住情緒,毫不猶豫地將他今天才回國的消息告訴了在場所有人。

女人的陰沉心思在此時昭然若掀——

“你今天才回來,又怎麽會知道,他進icu的時候,是我陪他度過最後的時光,他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是我牽著他的手,告訴他我在這裏。”

“那時候,待在他身邊的,只有我,他事實婚姻上的妻子。”

“而你呢,陸祈安,你告訴我你在哪裏?”蘇衾迫近一步,嘲諷地大笑起來。她穿的是白裙,風瑟瑟刮過,兩只腳踝蒼白而瘦弱,她咄咄逼人,毫不示弱,“你質疑我有沒有他的真正遺囑,而我要告訴你的是,我還真有!”

她說得毫不心虛,所有人大震,林武與陳克對視一眼,似乎也在她的表情下困惑猶豫起來。

“他的遺言,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蘇衾收斂了臉上所有表情,轉過身,對著台下所有人,“陸陽錚,我的丈夫,在臨死以前,讓我遵循陸家祖訓,將他帶回家。”

淚從眼眶中落下,她無知無覺,水珠在胸口涸成一片淺淺的透明。黑箍、白裙、素顏,她鼻音濃重,情緒崩潰,疲憊在這一刻將她塑造成不堪一擊的人,只需要一個輕輕的推搡,她就會因此昏厥。

“他還告訴我——”

“讓我再嫁個好人家,帶著他給我的財產。”

陸祈安的瞳孔猛地緊縮,他死死盯著她的背影,目光中頭一次出現了猶豫不決的忐忑懷疑。

但很快,他又推翻自己的懷疑——若她手裏真有陸陽錚後來寫下的遺囑,只怕在陸陽錚死後她便會拿出來,昭告世人她得到了什麽。又何須在此時聽過已經失效的遺囑後,才說自己有?

陳克說話了:“蘇……夫人,你有什麽證據嗎?關於你所說的遺囑。”

蘇衾側過目光看他,“我當然有。”

林武激動:“那就請陸夫人拿出來,那遺囑是真是假,我們到底還是要算清楚——畢竟,目前我手上的這份遺囑,是十年前陸陽錚陸先生留下的。”那時候陸祈安還沒和陸陽錚因為再娶的事爭吵不休,父子決裂,因此這份遺囑的可信度不需要再懷疑。如今,人人懷疑的只有蘇衾口中所謂的那份遺囑。

懷疑的目光,四面八方地傳來,蘇衾在這種環境下,如坐針氈。

但她並非常人,只是用了幾秒鐘時間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蘇衾:“你們要我現在拿出來?”

“你們確定嗎?”她質問。

在這種外人眾多,一切細微動作都很難摸清結果的情況下,突然拿出新的一份遺囑,只會讓一些人有可乘之機。

台下陸祈肅等陸家直系已經皺起了眉,陸祈安面上的紅痕印記未褪,他閉了閉眼,擡了一下手,示意林武不用再回她。

“這是陸家的私事,就不在各位面前詳談了。”陸祈安垂了垂眼睫,他用舌尖頂了一下腮幫,露出些許與他長相不符的邪氣,“現在,請大家捧起面前的花,隨我一同去見父親最後一面。”他雷厲風行,一點不顧所有人的好奇心思,往陸家大宅的大廳走去。

他的助理適時遞過一個小冰袋,陸祈安沒接,他推開他的動作,率先捧起了一束劍蘭。

雪白花束,他以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一雙鳳眼冷冷睇過來,蘇衾驚覺他在看她,且不懷好意:“……小媽,花在你左手邊。”

他長腿一跨,領著一眾往目的地走去。

蘇衾抱起那一束花,她單手撐著傘,在這一群人中,因落淚後微紅的眼眶而格外特殊,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她,好奇著他們陸家的隱私秘聞。

蘇衾略略抽了一口氣,她能感到自己暫且逃過了一劫。

而更大的挑戰還在迎接她。

*

一進大廳,陸祈安率先放下了花,他擡手一揮,陸祈肅等人便緊隨其後將花束放在了冰棺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