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暖雪(6)

蘇衾的眼瞳色彩,是所有人看到都會驚嘆的美。

淺帶棕灰,瞳孔較普通人的大,再加上眼型狹長,便顯得十分艷麗。此刻,因笑而染上了溫吞繾綣的情愫,她長睫扇動,仿佛一只翩跶的花蝶,在日光碎入眼瞳的那一瞬間,繁花似錦,傾灑動人。

她輕輕彎唇笑著,目光平靜,十分冷淡且禮貌地朝他點了點頭。

虛偽是她的面具。

她的笑意絲毫不改,沾染了水漬的唇瓣盈盈,她手中的蘇打水易拉罐搖搖晃晃發出叮咚水聲,聲音從她喉中吐出,有著極為不易察覺的疲倦與漠然。

“陳總,又見面了。”

易拉罐的罐身很涼,她修長纖細的手指因用力而顯得發白。

陳淩峰的目光從她的臉劃到她的肩胛、她的手臂,最後到她的手。

他這時候才開口:“蘇衾,你剛才是和旭鋒見面了?”

蘇衾扯了一下唇角:“這不是你們求我來的?”他又何必明知故問?

她倦倦地合了一下眼,在陳淩峰復雜的目光下說道:“我和他的談話結束了,夏警官陪同我一起來,若你有什麽想問的,去問夏警官。”

“回見,陳總。”

她把剩下半聽蘇打水丟進垃圾桶。水在垃圾桶裏濺了出來,淅淅瀝瀝的,空氣裏似乎還有氣泡炸開的輕微聲響。

蘇衾擡腿信步,從他的身邊擦肩而過。她準備回家。

然而還沒等她走過,她的手臂就被一只大手擒住。

陳淩峰的聲音緊緊繃著,他仿佛難以置信,說:“你拒絕了律師的和解協議。”

蘇衾在他並未看到的地方,眯起眼睛,對上過分熱烈的太陽。

她答:“是。”

又在他想說什麽時,她抖落他的手,克制且冷淡地說:“我拒絕了,你覺得很奇怪嗎?”

是的,誠然陳淩峰聘來的律師在後來給她的和解金額非常高,但是她看都沒看,就直接拒絕了。

在這件事情上,陳淩峰以為他能靠金錢解決一切——不管是靠和解協議獲得公訴法庭上的一點點降罪可能,還是在她接受和解後大肆宣傳此事,給無數股民再相信鼎達房產的信心。

他以為他可以。他以為她會接受。

但是他想錯了。

蘇衾沒有那麽缺錢,也沒有那麽喪失底線。

在這本以林馳雲、夏小天為主角的刑偵破案小說中,她蘇衾只是一個社會關注度極高的惡性案件中的受害人。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得到的訊息只有小說裏寫的只言片語。

譬如“前男友數量多過一掌之數,且各個是有名的富人”,再比如“眾人覺得她是個趨炎附勢的拜金女”,亦或是“出賣身體,靠男人上位”。此類評價她的話,都是負面,蘇衾看過,並不放在心上。

她不去細究這背後有沒有什麽內情,也不想告訴別人她的“拜金”外表下究竟是怎樣的真實,她與陳旭鋒的戀情又是怎樣“渣男意圖征服浪.女,卻馬失前蹄先愛上了她,並為愛癡狂為愛發瘋”的狗血劇情。

她一句都不想說,一句都不想解釋。

因為她知道,只懂跟隨輿論袒露惡意的人,在看過這些聽過她的解釋後,也依舊會抱著“受害者有罪論”,惡毒地詛咒著她該去死,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會怒罵她,因她之過而讓一名出色、優異的富二代進了監牢;而心中有杆秤的人,就算不贊同她過去的行為、放*蕩的感情世界,也依舊會執著認為“受害者有罪論”是錯的,在這樣的案件裏,人們應該專注的並非是受害人的過往汙點,他們不該因此而利用輿論攻擊她,他們都認為陳旭鋒的行為哪怕再過形式正義,也是一場不可饒恕的犯罪。

人性如此,對立中帶著坦蕩蕩的惡意與善意,她從不抱怨,也從不抱有希望。

日光之下,黑暗依存。

陳淩峰:“……那你究竟想要怎樣?”他的語氣很復雜,蘇衾有那麽一瞬以為他氣餒了。

她轉過頭,冷靜地看著他,第一次問出了她一直疑惑的事。

“你究竟有多愛他,能為他做到不顧總裁的尊嚴和形象,在大眾面前拋下臉面嘲諷我,又在無計可施時,近乎懇求問我想要怎樣?”

她的話曖昧不清,帶著纏繞的惡意中傷。

將他們的關系闡述得近乎禁斷。

蘇衾想,她這張破嘴算是改不掉了。

不過這懟人、內涵人的滋味很好很爽,她喜歡這樣。

壞女人不需要顧忌太多,她只要壞下去就好,壞得坦然,壞得惡毒。別人也只能對她的惡劣行為幹瞪眼,無計可施。

陳淩峰:“我是他哥哥。”

“我大他十歲,是他的家長,他做錯事我需要為他負責。”

蘇衾為這個回答而感到好笑,她樂不可支,明晃晃的日光倒在她剔透分明的眼中,然後,她仰頭惡狠狠道:“可不就是因為你這麽久以來都在為他負責,才把他寵成這個樣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