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婦女——莎拉今天過得特別不順心,被白蘭芝擠兌了一頓沒能還口不說,來去的車費還花掉了二十法郎。

二十法郎!真是獅子大開口,相當於她一天的生活費了!

但傭人下班回家了,這車夫又長得三大五粗,胳膊手腕都比她粗一倍有余,她只好忍氣吞聲地結了賬,一路罵罵咧咧地朝家門口走去。

走到一半,她忽然發現,家裏的窗戶竟然是亮著的。

難道……是丈夫回來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丈夫在外面只是玩玩而已!他是個理智的男人,外面那些浮艷而狡詐的女人根本不能迷惑他的心智,大概是養家的壓力太大了,他不想把工作時的負面情緒帶給她,所以才選擇和那個女人暫居……一定是這樣的。

屋內的燈光昏黃而幽暗,他肯定在她最喜歡的飯店買了紅酒和牛排,點上燭光,等著她回家。說不定,他還買了紅玫瑰給她賠禮。他已經很久沒有送給她玫瑰了。想到這裏,她的腳步愈發輕快,心裏只想著等會兒如何對丈夫撒嬌拿喬,完全沒注意到街角站著一個陌生男人,正慢慢朝她靠近。

從手包裏拿出鑰匙,她打開房門,還沒來得及喊出丈夫的名字,後腦勺就被重擊了一下。她平時足不出戶,就算出戶也有馬車代步,整個人相當嬌弱,幾乎沒有任何掙紮就暈了過去。若是她還醒著,就能看見她日思夜想的丈夫,正面目冷漠地站在不遠處,居高臨下地伸出一根手指,指揮著一個陌生男人:“把她擡到樓上去,衣服扒.光,隨你怎麽弄,別把她弄醒就行。”說完,他看了看腕表,“我去叫律師過來。”

如果還是以前的法典,根本不必用如此迂回的方式,自己的妻子想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幸好,法典還是傾向於男方,妻子仍是丈夫的所有物,只要能抓到妻子通.奸就能成功離婚——當然,妻子抓到丈夫外遇,是沒有權利請求離婚的。

不一會兒,律師就匆匆趕了過來。兩個人坐在客廳,宛如討論商業投資般合計了片刻,擬定了離婚合同。然後,他們走上二樓,準備叫醒莎拉,讓她直面自己出軌的“事實”。

莎拉做了一個夢。

美夢。

她夢見丈夫回家了,還買了一捧嬌艷欲滴的玫瑰花,坐在長條餐桌的一端,含著微笑望著她。他的聲音是如此低柔,懷抱是如此溫暖。他跟她認錯,又張開雙臂,要與她跳華爾茲。她開心得像個小孩子,跳錯了好些步子,他卻毫不在意,一直在她的耳邊低語,誇她漂亮,誇她的腰身纖細,還像當初少女那樣嬌柔……說著,他扣住她的後腦勺,俯身要與她接吻。他似乎非常迫切,力氣大到按得她的後腦勺隱隱作痛……

“莎拉,醒過來。”然後,她聽見自家丈夫的聲音。

她竟然睡著了麽?

莎拉聽話地睜開眼睛,有些懵地揉了揉面龐。

不知道為什麽,眼前的一切是如此荒謬,更像是一個夢境:她不.著.寸.縷地躺在床上,旁邊睡著一個陌生男人,床前站著丈夫,和一個戴著眼鏡的高瘦男人。她想了好久,才想起這個高瘦男人是他們家的律師,曾幫他們處理過好幾個棘手的官司。他們正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像是在看一塊待價而沽的豬肉。她第一次收到那麽多男人的凝視,卻只想放聲尖叫。

丈夫看穿了她的想法,他是如此熟悉她,說出的話語卻令她一陣心寒:“你叫吧,最好把鄰居都叫過來,看看你偷.人的模樣。”

她於是滿面淚水地閉上嘴,搖著頭,顫聲說道:“我沒有……”

“你當然沒有。”她的丈夫如是說道,“你床上這個人是我雇來的。”

她聽完,整個人瞬間如墜冰窟。

他說的是真的嗎?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那個情.婦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他們一路相持走過來的恩愛時光,他都忘了嗎?

——

莎拉心神俱慟的時候,白蘭芝折起報紙,頂著小劇院眾人怪異而曖昧的眼神,跑到大街上,叫了一輛出租馬車:“到香榭麗舍大街去。”

那是巴黎寸土寸金的地界,馬路上車來車往,全是裝飾豪華的私人馬車。出租馬車不敢駛進去,怕沖撞了那些豪車。白蘭芝只好下車,徒步走過去。

傍晚時分,天空浮著紫紅色的霞雲,街道兩旁是衛兵一般筆直而整齊的梧桐樹,車馬輻輳成行,時不時有一輛四輪轎式馬車與她擦肩而過,車內或是面目嚴肅、穿戴整齊的紳士,或是神情憂郁、戴著寬帽的淑女。

她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66號。因為門牌號不吉利,那裏只有一棟住宅。穿過草坪和鵝卵石小路,一棟六層豪宅出現在她的眼前。這棟住宅華麗輝煌到令人咋舌,墻面種著翠綠的地錦,大門由科林斯柱撐起,柱身兩端是繁復而宏偉的浮雕。聽說這邊光是租金,每年就要兩萬八法郎,相當於一個貧窮家庭二十二年的生活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