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灑金信紙(第2/3頁)

她好想她的女兒啊。

但是,當蘇玲華真要見到她的時候,她又怕了。

見到了,又該說些什麽呢?

一遍一遍地重復著說“對不起”,“我錯了”?蘇玲華記得曾經,還那麽小的謝桃,在挨過打後,在被她抱在懷裏,聽著她一遍一遍地說“對不起”的時候,那麽小,那麽乖的謝桃還是會回抱著她。

人生是苦的,生活是苦的,可女兒,是甜的。

但曾經的蘇玲華陷在泥沼裏,只記得眼前的黑,卻嘗不到身邊的甜。

她的心底仍然深愛著謝桃,卻早已經找不到愛她的方法。

所有的傷害堆積起來,讓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再面對那個曾經默默陪伴自己走過所有人生黑暗的女兒。

在被鄭文弘牽著手往檢票口走的時候,蘇玲華忽然回想起來一年前的那個除夕夜裏,在她伸手打了她的女兒後,她看見謝桃那雙像極了她的杏眼裏仿佛最後的光亮如窗外的煙火般瞬間隕滅消磨,她聽見她說:

“媽媽,你找到你的家了,可我沒有。”

那麽輕輕的一句話,當時處在盛怒中的她並沒有細想過,但如今每每回想起來,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地刺進了蘇玲華的胸口,不見血,卻痛得她渾身發顫。

剛過檢票口,蘇玲華就忍不住失聲痛哭。

而站在大廳裏,看著鄭文弘和蘇玲華經過檢票口,漸漸身影不見的謝桃無視了所有偶爾停駐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發幹的嘴唇微張,卻是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媽媽……

謝桃轉身,用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往候車大廳外走去。

看見蘇玲華,她忍不住會懷念從前還曾美好過的那些歲月,也會想念曾經那麽愛過她的媽媽。

但那,終究不是原諒。

而見面,也沒有任何必要。

夜幕漸深,被她放在車站大門外的自行車不見了,謝桃找了好幾圈都沒有找到,最後她只能自己走回去。

到福家蛋糕店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福妙蘭披著衣服從後頭走出來,就看見謝桃一個人坐在櫃台邊的高凳子上發呆。

她身上的衣服沾了泥水,看起來臟兮兮的,褲子還沾了點血跡,看起來十分狼狽。

“桃桃,你這是怎麽了?”福妙蘭連忙走過去。

謝桃像是剛剛回過神似的,“騎自行車的時候摔了一下。”

她說完捂住臉,聲音有點哽咽,“福姨……我把車弄丟了。”

謝桃向來性子軟,是個很乖巧懂事的孩子,但福妙蘭這一年來,可沒見她哭過,這會兒一見她這樣,就連忙拉了凳子坐在她面前,伸手拍拍她的肩,“哎喲桃桃不哭,車丟了就丟了,明兒福姨幫你找去,找不到福姨就給你買一輛!”

福妙蘭站起來,轉身在旁邊的櫃子裏找出來一只小藥箱,然後拿出裏頭的藥和棉簽來。

“哎喲,這眼睛這兒怎麽也弄傷了?”福妙蘭拉開她的手,這才看見她左邊眼皮上的一道血痕。

福妙蘭不提,謝桃都忘記了這件事。

說起來,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的眼皮究竟是被什麽東西劃傷的。

“沒事的福姨,已經不疼了。”謝桃吸吸鼻子,說。

但當福妙蘭用棉簽輕輕地在她的眼皮上塗藥的時候,她還是被一陣又一陣的刺痛給弄得皺起了眉頭。

福妙蘭哼了一聲,“這叫不疼?”

“沒那麽疼……”謝桃小聲說。

福妙蘭一一替她處理好了胳膊上,手背上,甚至是膝蓋上的傷,又在她的眼皮上貼了個創可貼。

“這麽好看的小姑娘,可不能留疤。”最後,福妙蘭捏了捏她的臉頰。

謝桃忍不住彎起眼睛,對著福妙蘭笑起來。

那模樣有點傻傻的。

可福妙蘭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裏卻忽然有一陣一陣的酸澀湧上來。

謝桃的爸爸謝正源是棲鎮人,福妙蘭以前和謝正源也算認識,她和當時還是謝正源妻子的蘇玲華也算是見過好些面。

是那種不太近,但也互相認識的關系。

謝正源和蘇玲華離婚的事,福妙蘭也算是知道。

兩個成年人說分開,那不就分開了嗎?

而在這件事裏,最苦的,可不就是她眼前的這個女孩兒麽?

“桃桃,今天,見著你媽媽了嗎?”

福妙蘭摸了摸她的頭發,溫柔地問。

謝桃不再笑了,垂下眼簾,抿著嘴唇,半晌才說,“見著了……”

“我看見她了。”她又說。

“沒走到她面前去,跟她說兩句話?”福妙蘭問她。

謝桃卻擡頭,用那雙漆黑卻又染著燈火的光的眼瞳望著她,“我要和她說什麽?”

福妙蘭聽見她說,“福姨,我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麽。”

福妙蘭盯著她眼前的這個女孩兒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桃桃,回去吧,回南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