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分別

翌日,太子一行整裝待發。

尉遲越要先去朔方軍營地檢閱和勞軍,接著前往涼州。

他執意留了一千精騎在靈州府,一眾親衛中弓馬、刀劍最嫻熟的賈氏兄弟也受命護衛太子妃。

邵澤作為太子妃的表兄,自然也要留下。

此外,牛二郎和五十多名隨他投軍的“山匪”也留在靈州,編入禁軍中。

臨行前,尉遲越將賈氏兄弟、邵澤、牛二郎以及這一千精銳的將領,羽林中郎將周洵叫到跟前,看了眼沈宜秋,對眾人道:“爾等須不遺余力護衛太子妃無虞,孤不在時,聽候太子妃差遣。”

賈七賈八知道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又在曹彬案中見識過太子妃的能為,當下鄭重其事地行禮:“仆等謹遵殿下之命。”

牛二郎昨夜才得知太子的“男寵”原來是當朝太子妃,心中僅剩的一點芥蒂也煙消雲散,當即抱拳道;“仆就是不要命也一定護得娘娘周全。”

尉遲越微微頷首,又看了一眼中郎將周洵,淡淡道:“周將軍還不曾見過太子妃吧?”

周洵微微扯了扯嘴角,向沈宜秋行了一禮:“末將拜見太子妃娘娘。”

態度頗為敷衍,雖稱不上倨傲,卻也絕不算恭謹。

沈宜秋打量了他一眼,只見這年輕的武將膚色黝黑,直鼻深目,劍眉飛入鬢角,十分英朗。

只不過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看著她的目光冷冰冰的,就像看一件脆弱又無用的珍貴瓷器。

周洵的確對太子的決定頗有微詞,他並不知曉太子妃在曹彬一案中的作為,在他看來,太子打一開始就不該帶個婦人上路,非但無用,還徒增麻煩。

萬一吐蕃人使詐,涼州生變,太子的安危怎麽辦?

偏偏太子一意孤行,留下的一千人是精銳中的精銳,連他這個統帥也一起留了下來。

他身為羽林中郎將,又是此次的行軍子總管,不能一路護送太子,卻要在此聽一個婦人差遣,同袍的心裏不知怎麽笑話他。

莫說是他,麾下的兵士也不免憋悶。

但是軍令難違,便是心中再不甘願,太子已經發了話,他也只好領命,向沈宜秋行了一禮:“末將拜見太子妃娘娘。”

尉遲越見他這模樣,便知他有怨氣,南北衙禁衛軍官多為勛貴子弟,周洵亦不例外,此人驍勇善戰,有勇有謀,又忠誠不二,只可惜一身傲骨,氣性大了點,大體上瑕不掩瑜。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待其余侍衛出去,獨獨將他留下,鄭重道:“周卿,孤讓你護衛太子妃,便是將身家性命托付於你,你可明白?”

周洵未料太子會這麽說,頗感意外,遲疑了一下道:“屬下明白,定不辱使命。”

尉遲越知道自己三言兩語不可能叫他放下成見,只需讓他明白此任之重,令他不敢掉以輕心便可。

待周洵辭出,尉遲越便即下令準備啟程。

開拔前,沈宜秋一直將他送至城郊。

尉遲越下了馬車,走到她跟前。臨別之際,似有千言萬語爭著從心底往喉間湧,卻堵著不知從何說起。

沈宜秋斂衽行禮:“殿下珍重。”

尉遲越低下頭凝視她眼睛,只見她目光盈盈,宛如那日夕陽下靜靜流淌的寧河。

他幾乎忍不住要將她攬入懷中,抱上馬車帶走。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他什麽也不能做,甚至不能再牽一牽她的手,亦不能替她將鬢邊散發別到耳後,只能看著她一縷發絲隨風飛揚,融化在三月的晨光中。

半晌,他方才逼著自己將目光移開,低聲道:“相見有日,林待詔務必保重。”

沈宜秋抿春一笑,低頭長揖:“仆恭送殿下。”

隨行官員不明底細,只知道太子將“男寵”留在靈州,還留了一千精騎護衛,想什麽的都有,但是沒人敢說出口。

尉遲越便也權當作一無所知,長長地看了沈宜秋一眼,然後登上了馬車。

尉遲淵朝沈宜秋擠擠眼:“林兄,等我從涼州給你帶美酒來。”

話音未落,尉遲越撩開車帷探出頭:“說夠了沒有?”

尉遲淵鼓了鼓腮幫子,無奈地一笑,便即上了車。

沈宜秋站在道左,與留下的一眾將領、侍衛望著太子的車駕離去,馬蹄與牛鈴聲漸遠,只依稀看得見驛路上飛揚的黃塵,沈宜秋怔怔地站了一回,驀地回過神來,對賈七等人道:“回去吧。”

當日黃昏,太子一行抵達朔方軍駐地。

朔方軍總管羅繼業率眾將士出營相迎。

尉遲越見營中將士軍容整肅,心下暗暗點頭。入了帥帳,他下令將帶來的羊酒財帛分賜眾將士,接著便向羅將軍等人詢問駐軍人馬的情況。

正聊著,帳外忽有侍衛稟道:“羅將軍,長安有聖人旨意送到,宣旨的中貴人已到轅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