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清圓既盡了心,余下的全看各人造化,她也不好過問太多。

說忙,倒確實是忙的,成親是一場浩大的搬家,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生活,樁樁件件都需要重新布置。

祖母對這一切饒有興致,像孩子得了個玩偶,給它預備小屋子小床等等,這裏有了一套完備的,還要另外再預備一套替換。祖母的周詳不單如此,她對送到沈家去的嫁妝也有極高的要求,大到家什擺設,小到妝盒上的一件銅活兒,都要仔細勘驗再三,才能點頭通過。

老太爺有時候嫌她麻煩,因為她不單自己操心,還要拽著老太爺一塊兒商量。老太爺說:“花了大價錢的,必是最好的,還愁什麽?”

老太太並不認同,“一輩子只這一次,怎麽能不處處小心!”

清圓知道祖母對她的愛有多深,一個姑娘,到了張羅人生大事的時候,有長輩事無巨細地替你操持,那是天大的福氣。她只是擔心祖母的身體,歪在老太太懷裏撒嬌,“那府裏也準備得差不多了,祖母歇一歇吧,沒的我成個親,倒累壞了您老。”

老太太笑吟吟地,“人愁悶了才易累倒呢,高興的事就算掙,也要直直站著。”

清圓見她有興致,便不再勸她了,每日見她忙進忙出,精神倒確實愈發好了。

後來隔了五日,周嬤嬤來欽安街回話,說二老爺回來了,可二太太同他鬧別扭,半夜裏把人趕到書房過夜了。

“以前從來沒有的,二老爺自打娶了二太太,兩個人見面必是蜜裏調油,恨不得長在一處才甘心。這回不知怎麽,二太太像變了個人似的,也不知道體諒二老爺的辛苦。上京離幽州雖說不遠,打馬奔波在路上,也不是頑的。人不在家,伸長脖子盼著;人回來了,又做臉子轟人,實在不明白二太太心裏怎麽想的。”

清圓聽了嘆息,“想是她才滑了孩子,心裏不好受,二爺知道她的難處,也會體諒她的。”

周嬤嬤道是,“是這個理兒,可不拘怎麽,二太太也該想想,她滑了孩子不是二老爺害的,二老爺心裏就好受來著?”邊說邊搖頭,“二太太以前真不是這樣,依我說,都是那位皓雪姑娘挑唆的。她日日在咱們府上,真是難得一日不見她的蹤跡。咱們有心開導二太太,引著她想想旁的事兒,才說三句話她就念著皓雪,人家不來,又琢磨著打發人去請,真像入了迷似的。”

清圓轉頭瞧瞧陳老太太,老太太也枯了眉,“人和人來往,都得有個度,閨閣裏頭誰沒個手帕交,可交情再好不能當飯吃。況且一個做了人家的夫人,一個還未出閣。”

然而勸是勸不了的,芳純就是這樣,一旦信任誰,能把心掏出來給人家。要是那人正派倒也罷了,倘或那人心術不正,那她就要吃暗虧,到最後打落牙齒和血吞,連哭都找不著墳頭。

清圓沒計奈何,對周嬤嬤說:“這回許是二太太還沒想明白,等下回就好了。二老爺如今人呢?”

周嬤嬤道:“二老爺第二日有公務,一早就帶著班直辦差去了。”

清圓點了點頭,“鬧過了,心裏的怨氣也撒了。你且回去,照舊仔細留意西府,有什麽再來回稟。”

周嬤嬤應了個是,領命去了。

清圓有些悵然,“遭了一回難,果真性情大變了。”

老太太道:“要緊還得看身邊的人,身邊人開導著,好好往正道上引,過程子就又活蹦亂跳了;身邊人要是日日同她說些有的沒的,她心思重了,哪裏好得起來。”

清圓沉默下來,半晌慢悠悠道:“我有時候插花,花在清水裏養了十來日後,再去瞧,又有些不大認得了。像虞美人,原是花瓣緊密的,像個茶杯,後來時候一長,花瓣四散,開得巴掌似的,實在面目全非。人是不是也像這樣?時候一長就變了?”

老太太一怔,怔過之後便發笑,“你年紀不大,倒像活了七老八十似的,來問我這個!人非草木,變不變的,得看你自己的心。你若是信念不變,那你永遠是朵虞美人,你若是自己松了弦兒,那還做什麽虞美人,做孩子手裏的風車,也就罷了。”

是啊,被風一吹,身不由己地轉動,然後奔忙,焦頭爛額,無止無盡。

清圓笑了笑,拉著老太太的手說知道了,復道:“祖母,指揮使府尋常只有芳純一位主子,所以那位姚家姑娘來去自如。要是咱們把芳純接到咱們府上住幾日,皓雪總不能跟著往這裏來。倘或一裏一裏遠了,想必也就消停了。祖母看,把芳純接來住幾日可好?”

老太太自是沒什麽說的,“只要她願意,咱們屋子多得是,愛住到幾時便幾時。”

清圓很高興,祖母跟前請了命,就往指揮使府去。見了芳純,把這提議同她說了,溫言道:“你一個人在這府裏住著,難免孤寂,倒不如跟我往陳府上去住兩日,家裏人多熱鬧,我也好時時陪著你,你看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