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清如這回受驚,倒實實在在病了好幾日。這也許是她活長到這麽大,唯一受過的一次教訓了,說是玩笑,卻兇險異常,稍有不慎小命就丟了。然而既是打著玩笑的幌子,就沒法子和人理論。扈夫人心疼女兒,看看她現在暈頭暈腦的樣子,倒也沒什麽病痛,只是睜不開眉眼,整日間只是胡睡。這麽下去總不成,便探身朝外吩咐孫嬤嬤:“去把大爺請來。”

正則沒多會兒就和大少奶奶邱氏一道來了,夫婦倆給太太見過了禮,邱氏便直去裏屋看望清如。

一簾之隔的外間,扈夫人坐在南炕上長嘆:“你妹妹想是嚇得過了,如今連眼睛都睜不開,叫她一聲,她就應一聲,不叫她,她只管悶頭睡,這都睡了兩天兩夜了,這麽下去可怎麽好!”

正則對這妹妹也實在是無話可說,不受教訓,她專橫跋扈誰也不怵,若說受了教訓,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細想想也叫人心疼。其實他和父親一樣,不常過問內宅的事,母親請他過來,他不得不來,可來了預感接下去的話不是他愛聽的,只是怕母親面上過不去,只好打起精神勉強支應。

“既是受了驚,還是要安魂的好,請大夫好好調理上幾日,讓她心放寬些也就是了。”

扈夫人道:“哪裏那麽容易,湯藥雖吃了兩劑,只是一直不見好。我也讓人上廟裏求了符咒,可瞧她還是懨懨的。”

“那還能怎麽樣呢。”正則垂著袖子朝裏屋望了一眼,想起那天的事,心裏尚有余怒,便道,“我的話,母親大約不愛聽,我和妹妹一母同胞,沒有不盼著妹妹好的,可她有時候行事確實太沒忌諱了些。像這次,不是她自己尋上的麽,大庭廣眾下戴著男人的東西,叫人心裏怎麽想?這還是沈府的私宴,不過咱們幾個並淳之、沈家兄弟,要是還有外人,再宣揚出去,妹妹往後還做不做人?許不許人家?自己自降身價叫人看低,怨得了誰?家裏不是只有她一個女孩兒,大妹妹年紀比她們大些,不去說她,底下三妹妹四妹妹都比她小,哪一個出了她這樣的事?叫人當鹿似的射,我如今想起來都覺得沒臉……”一面說,一面氣惱地擰過頭去,“橫豎等她好了,母親也該好好勸勸她修身養性些,顧一顧大家子小姐的體面要緊。”

扈夫人怎麽不知道清如炮仗似的性子,心裏原就因她苦惱,正則來了又是一通喧排,愈發讓她氣得頭疼。

“她眼下這個樣子,你還要來說嘴?我叫你來,是要同你商議怎麽解了這燃眉之急,你倒好,磚頭瓦塊來了一車。”

裏間的邱氏聽見外頭母子兩個聲氣都不大好,便從裏間移出來,站回了丈夫身邊。

正則重重嘆了口氣,“事情鬧得這樣,我又不是郎中,能有什麽法子!”

扈夫人道:“老輩兒裏有個說法,哪裏嚇了三魂七魄,哪裏找補回來才好。你妹妹是叫沈潤唬著了,倒是想個轍,從他身上討個布片或是線頭,燒了叫你妹妹喝下去,自然就好了。”

邱氏吃了一驚,愕然看向正則,所幸正則還清明,擰著眉頭道:“母親怎麽想出這麽個法子來?那沈潤可不是李從心,殿前司是幹什麽吃的,母親不是不知道。就這麽一快布片一根線頭,鬧得不好能弄出個巫蠱案來,要是攬上了這樣的事,咱們就是再備三十個大酒甕子,只怕都不夠使的了。”

扈夫人怔了怔,惶然坐在那裏發呆,半晌撫著額頭道:“我真是糊塗了,被這事鬧得亂了方寸。你說得是,仔細掩住了才是上策,鬧出去反倒招人笑話。”頓了頓問,“小侯爺那裏怎麽說,你看出端倪來了嗎?”

正則道:“快別提他了,我臊都臊死了,他見清如戴著那面佩,倒來問我,‘你妹妹可是名花有主了’,我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依我說,人家既然心有所屬,清如何苦還惦記人家,天底下好男兒多得是,偏認他一個做什麽!”

扈夫人聽了這番話,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倒豁然開朗了。清圓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呢,叫那位侯公子得了話柄,將來就算有人保媒,也好正大光明地婉拒。只是事情太湊巧,如果不是清圓早就同李從心商議好的,那麽就只剩一個可能,四丫頭有意弄了塊男人的玉佩哄清如戴上,讓李從心誤會,徹底斷了清如進丹陽侯府的指望。

這麽一想著實心驚,四丫頭小小年紀,論搶男人的手段可比她娘高明多了。當初夏姨娘進門,靳春晴就徹底受了冷落,被晾在一邊十天半個月也不得見老爺一回。如今生了這麽個女兒,把她的虧空全補足了,真真令人刮目相看。

理清了裏頭門道,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看來那玉佩未必是小侯爺的,你明兒去見一見他,沒的叫人背後看輕了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