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清圓沒有辦法,思量了再三,只得把這獸面佩裝進袖袋裏。

大酒甕子並排在跨院裏放著,幾個小廝蹲在一旁看守,見她來了忙起身呵腰,叫了聲四姑娘。

清圓頷首,過去檢點封口,牛皮紙扣住甕口,拿細麻繩仔細綁著,乍一看真像裝了滿壇老酒似的。裏頭銀兩多少她並不關心,錢財不是她經手,她絕不會拆開看,只道:“老太太吩咐預備車馬,把壇子搬上車,拿油布蓋嚴實了,別露一點在旁人眼裏。”

一個小廝道是,撒腿去預備了,她轉頭問剩下的人,“才剛有沒有人來過這裏?”

小廝們想了想道:“老爺帶著兩位客人來過,只說這是上好的江南美酒,回頭送到客人府上,請客人品嘗。”

清圓明白過來,那兩位客人想必就是沈家兄弟。老太太安排她來,果然不是隨口吩咐的,先前在夾道裏遇上沈潤也不是巧合。送了錢財再饒一個女兒,謝家這回的手筆實在大得厲害。

可是老太太沒有想過,如此不明不白,就算人家領了這份情,謝家面子上過得去麽?還是小小庶女名節其實不那麽重要?萬一被看上了,就算掙不得正頭夫人的名分,做個妾也是好的。

清圓想起先頭夾道裏的際遇,由不得一陣惡寒。這沈潤怕也對他們的安排心知肚明,清圓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渺小可憐,叫人這麽擺布來擺布去。沈潤也算是個君子,縱然酒氣上頭,到底沒有對她怎麽樣。倘或趁著月黑風高做出什麽不雅的事來,誰能為她做主?恐怕老太太會樂見其成,三兩下把她收拾起來,直送進指揮使府上去吧!

她從跨院裏退出來,挑著一盞燈籠走在夾道裏。月色淒迷,兩邊的高墻震蕩出她的足音,一時心裏惘惘的,不知該何去何從。是命不好,難以脫離這樣的人家,以前只當自己可以不用像其他女孩兒一樣,巴巴盼著婚事改變命運,現在看來,心氣再高,也逃不出這樣的安排。

復嘆了口氣,眼下只好暫且守拙,等老爺過了這個難關再說。一旦有了好前程,老太太就忘了她了,也許又轉了風向,正經拿清如去聯姻了。

只是這玉佩可怎麽辦呢,沉甸甸裝在袖籠裏,走一步便在她腿上撞一下。那位指揮使確實是醉了吧,前天看著那麽自矜自重的人,不像外面浪蕩的公子哥兒。或者等明天,等他酒醒了,再把東西原樣奉還,只要兩清了,就不必提心吊膽了。

清圓到底年輕,關於這種事沒什麽經歷,想得也沒那麽復雜,她開解了自己一回,很快便雲開霧散了。腳下匆匆進了一甌春,上老太太跟前回稟:“一切都已預備停當,祖母放心吧。”

謝老太太說好,側目留意她的反應,見她還和平常一樣談笑自若,便料她此行應當一切如常。

也是的,才及笄的女孩兒,比人家小了一輪,沈潤那種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哪裏瞧得上這種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老太太灰了心,這上頭越性兒不去多琢磨了,著實又敷衍了貴婦們一陣子。將到亥正的時候,西邊花廳裏小廝過來傳話,站在台階下通稟:“老太太,老爺那頭的席要散了,讓來回老太太一聲。”

諸位夫人聽了,紛紛都站起身來,笑著說:“今日多謝老太君款待,席面好吃,小戲兒也好聽。過兩日家下也要設宴,到時候請老太君和夫人小姐們過府,大家再聚一回。”

客氣的話說了一籮筐,好歹把人送出門,門外各家的雕花馬車都已經候著了,男客和女客也沒有分作兩處,大家同從一個門上出來。清圓和清和讓在一旁送夫人們上了車,回頭看,男人們開始拱手道別了。官員們周旋起來,自有他們一套虛禮,謝家姊妹又隨老太太站在燈籠下相送,因那塊玉佩的緣故,清圓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沈潤。殿前司的統帥,扔在人堆裏也是紮眼的存在,幾乎不需辨別,立時便找見他了。本以為他酒至微醺,人該有點糊塗才對,但細細一瞧,他眉目清明,醉態全無,正含笑同眾人拱手道別。

謝紓再三托賴,“一切就全仗殿帥了。”

沈潤微勾了下唇角,“好說。節使今日設了大宴款待沈某和諸位大人,沈某心中有數。節使且再等兩日,一旦禦前有了消息,我即刻差人通知節使。”

謝紓千恩萬謝,總算那十幾個大酒甕子初見成效,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點俗理,這位指揮使還是明白的。

一行人下台階,沈潤率眾又向謝老太太叉手,“多謝老太君款待。”

謝老太太笑著頷首,“招待不周,慢待殿帥和都使了。請都使帶話給夫人,今日夫人身上欠安,沒能賞光弊府,明兒我派人過去問夫人的安,若夫人大好了,也請來家下坐坐。”

沈澈回了一禮,說多謝老太君,他們寒暄,清圓小心翼翼打量沈潤,那人的視線從她身上劃過,幾乎沒有停留,復又同別人說話去了。清圓倒有些納悶,要不是袖子裏還墜著那面玉佩,她簡直要懷疑一切是不是她憑空臆想出來的,沈潤從未出現在夾道裏,也從未給她塞過什麽獸面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