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清和對她的大度感到不可思議,只是不好明說,旁敲側擊著,“四妹妹,日子過起來快得很,一眨眼的工夫,你回來已經兩個月了。我們姊妹,能在一起相處的日子不多了,往後各自須尋各自門……今兒的事,你不生氣麽?”

清圓笑著搖了搖頭,“這事原和我不相幹,我有什麽可生氣的?人活一世,多少際遇,哪裏件件能求得一個結果。我早前在陳家,祖母是位很有學識的老夫人,有一回我隨她去廟裏拜佛,那廟山高水遠,且要走一段水路。船行至湖心的時候,我失手把一只杯子落進了水裏,眼看著一點點沉下去,沉到水底去了,我為此哭了一場。祖母卻說只要不是打碎了,落下去就落下去吧,將來總有人撈著它,那時候它還是好好的,人家也會妥善保管它。”

清和聽完了,半晌沒有說話,隔了好久方長嘆:“那位陳老夫人,是個極通透的人啊。”

“所以呀,人活著何必自苦。”清圓眯著眼睛看天邊的流雲,日光落在她眼眸,那眸子晶亮,汪著一泓清泉一般。轉過頭又朝清和笑了笑,“留不住的東西,索性成全別人,再說我和那位丹陽侯公子,統共也不過說了四五句話而已。”

清和對她的評價,因此大大提升了一步,回去同她母親感慨:“人的眼界見識,果然隨處境不同而不同。我以前覺得謝家這樣門楣,咱們這些人必定不落下乘,如今看來,好像不是這麽回事……”

清圓這頭雖然勸解了清和一回,卻沒能讓身邊的人減少遺憾。抱弦悶著頭,許久沒說一句話,清圓想盡了法子逗她,她最後勉強一笑,“我只是替姑娘抱屈罷了。”

清圓怔了怔,奇怪所有人都在為她打抱不平,仿佛那丹陽侯家公子本該屬於她似的。也或者她們更不服的是老太太的裁度,二姑娘是孫女,四姑娘就不是孫女?四姑娘跟前丹陽侯嫡子千不好萬不好,結果轉過頭來就托人給二姑娘牽線搭橋。

春台是爽利人兒,她拆著手上舊衣裳,不住地低聲嘟囔:“我就不服,天下哪裏來這樣的道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老太太不待見姨娘,姑娘總是老爺的骨肉……別人倒罷了,偏是二姑娘……咱們淡月軒,明裏暗裏吃了她們多少虧,老太太當真一點不知情?”

這話算是點到根兒上了,大家都沉默下來。外面起了風,吹動檐下鸚鵡架子,撲簌簌一通鳥翅扇動的聲響。

不急,清圓暗暗想,萬事總要一樣樣來。陶嬤嬤外頭又傳消息進來,說扈夫人因這封信,好生著實盤查了一回,但因不好正大光明,只使了人各處走訪。兩天下來沒找見青梅或其家人,信卻又接了一封,說太太不必費心找了,要是太太不便,趕明兒咱們上府裏來也使得。扈夫人沒法子,只好花錢買太平,讓孫嬤嬤夾裹著五十兩出去,放在信上約定的院墻下。結果那天恰好有運煤的車隊經過,未等孫嬤嬤看清,那個包袱就不見了。錢花出去,連個響兒都沒聽見,孫嬤嬤回來復命,把太太氣得直咬牙。

也許因為氣不順,更急需沖喜,扈夫人愈發積極地想促成清如的婚事,催促老太太請知州夫人過府吃席。也不知老太太是出於何種考慮,大約是想讓清圓徹底死心,把她們姊妹叫來,安排在隔壁花廳裏剝杏仁。一墻之隔,還是鑲了漏窗的墻,這頭說話,那頭全聽見了。老太太委婉地向知州夫人道明了意思,不說是清如自己相中的,只說長輩們瞧著很合適,“人道一客不煩二主,咱們家孩子的親事,兩樁都依仗了夫人,那第三個孩子,越性兒也托付你吧。”

知州夫人因熟絡了,話也不背人,笑道:“老太太信得過我,憑著咱們的交情,原沒有什麽可說的……”略遲疑了下問,“這回是為二姑娘說合?”

扈夫人道是,“夫人瞧,這兩個孩子可登對啊?”

換作誰,都不會說你家孩子配不上人家,知州夫人笑著應承:“那還有什麽可說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只是……說來巧得很,那日開國伯家過禮,小侯爺一道作陪,回去的路上有意無意同我打聽貴府上的姑娘,卻不是二姑娘,是四姑娘。”

這話一出,不光謝老太太和扈夫人窒住了,隔壁花廳裏也炸了鍋。

清如冷冷瞧著清圓,要是眼睛裏頭能射刀,早就把清圓千刀萬剮了。

清圓直發懵,雖說先前個個都拿她和李從心聯系在一起,但她自己並沒往心裏去,因此猛聽知州夫人這麽說,真有些回不過神來。清如恨她恨得牙有八丈長,她自己覺得冤枉,擺手道:“二姐姐,這事卻不和我相幹。”

清如哼笑,“四妹妹何必推脫,要是你娘在,可不要歡喜死了,姑娘悄沒聲兒地,連女婿都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