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長夜過去,天幕泛白,房門吱地一聲響了,柳蘊緩步而出,吩咐仆人,“還按從前,這屋裏該為夫人換的早早換了。”徐徐拐過廊角,猶自去了。

身後,秋風撲開半闔的房門,屋內滿壁衣飾已收容妥當,依舊華美流光,珠玉琳瑯璀璨奪目,就連鏡子碎片都被攏於一堆,正安靜地泛著亮光。

這廂,冬葵沉睡半夜,醒來後安靜許多,只背靠墻壁抱膝而坐,神色似是若有所思。

宋平水等人從洞口蹭出來,見柳蘊神色平靜地居於高座,皆知他終於壓下心中火氣,紛紛跪於下首,柳蘊只道:“候著便是。”

若按當年的情形,這一日是鄉試最後一場的第三日,過了這一日,鄉試結束,他與宋平水出貢院,冬葵安然無恙地去接他們,那麽變故只有可能發生在這一日,他們耐心候著便是。

然而白日消磨殆盡,到了夜間,冬葵仍安安靜靜,柳蘊的臉色越來越沉,眾人不敢擅動,皆斂聲屏氣靜靜等待。

好在,約莫後半夜,冬葵終於有了動靜,一邊拍門,一邊揚聲喊,“來人!快來人!”

柳蘊身形一動,已下座掠過台階,領著眾人往隔壁去了。宋平水提著燈籠開了門。

門口閃出冬葵一張小臉,她明顯清減許多,一抹纖薄身姿纖柔而立,血色盡失的雙唇微微一抿,“諸位大哥,薛公子讓你們擄我時可還說什麽了?”

柳蘊別開眼去,身側手掌攥成拳頭藏於袖中,眸中蟄伏的陰郁戾氣叫囂著鉆入心肺,他不由連退幾步,離冬葵遠了許多,才扼制住心中那股把冬葵摔到床上教訓一番的沖動。

眾人垂眼,當沒瞧見,宋平水按照崔時橋編好的本子瞎說:“若你老實,對你好點!”

冬葵蹙眉:“好像哪裏不對。”

宋平水當即換版本:“薛公子說了,若你老實了,求饒了,送你至薛公子府中!”

冬葵不糾正了。

宋平水竟然蒙對了。

不過須臾,冬葵一雙杏眼溢出顆顆淚珠,眉尖微微蹙起,楚楚動人至極,“我夫君是不會來救我了,不如隨了薛公子,你們就帶我去薛公子府裏吧。”

眾人:“!”

小祖宗哎!

這話可說不得!

柳蘊就在幾步遠,分明不過是個秋夜,眾人竟都如墜入寒冷冰窟,駭得汗毛直立,心頭打哆嗦,哪裏還敢應聲?

“你們不願意?”冬葵哭得我見猶憐。

換來柳蘊低低訓斥眾人:“還不應下!”

宋平水連忙道:“姑娘想通了就好,咱們走吧!”

眾人帶冬葵出了房間,因不知薛暸在沅江府的宅子在哪兒,在院子亂轉了好一會兒,柳照見冬葵只小心跟著,再不出聲提醒,了然地低語,“她並不知這個,你們暫且帶她上街道。”

眾人領命,帶著冬葵出了宅子,上了街道,已是深夜,街上並無行人,興許因這,當年擄冬葵的人放松了警惕,並沒有為了怕她逃跑而將她團團圍住,而是像現在一樣,散散地走在她的周圍。

一行人往前走了好長一會兒,冬葵頓步,“我總覺著對面該來一輛馬車了。”

柳蘊聽到吩咐隨從速速備馬車,不過一會兒,一行隨從趕著馬車從對面緩緩而來。

有馬車,就有人,興許是這馬車裏的人救了冬葵。

柳蘊朝宋平水瞥去一眼。

宋平水會意,“馬車裏可有人?”

冬葵茫然許多,又似恍然大悟,瞧其神色應是想起許多事情,“有,裏面坐著西南王府世子秦立。”

人物身份地位名字說得是一清二楚!

眾人:“……!!!”

竟然是秦立!

眾人當場一怔。

一是實難置信身為西南王府世子爺的秦立,若非大事,從不離開西南王府,十年前竟在深夜來至沅江府,且和小祖宗扯上了關系!二是,大人就在身後,想必他也不知,小祖宗這回可真是戳到他的肺管子了!

夜風嗚咽,柳蘊半響未動,俊美的側臉被燈籠微弱的光攏著,瞧不出是何神色,見冬葵略略慌了,才繞過眾人來到對面馬車前,邁步上去了。

他這是要扮作秦立。

眾人掩下驚惶繼續帶冬葵往前走,馬車越來越近,宋平水按照寫好的本子情節,生恐冬葵見有人來了呼喊救命,想用袖子塞住冬葵的嘴,沒成想冬葵甚是機敏,張口就咬了上去。

其余人聽得宋平水一聲淒厲慘叫,紛紛過來壓制冬葵,冬葵極快地松了口,趁他們還未反應過來,立時大呼救命,將要駛過的馬車停了下來。

而後,隨從將宋平水等人打倒在地,綁在一起扔到了墻邊,冬葵就這樣被秦立救了。

當年秦立從車裏下來,借著燈籠的光,見姑娘姿容絕色,身姿纖纖,一抹細腰不堪一握,頓生憐惜之情,“可憐的姑娘,我家有良田萬頃,廣廈千間,玉盤珍饈,華服美裳,可要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