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霧(八)

溫舒唯看著女孩兒遞過來的玫瑰花,突的一愣,沒有伸手接。

身後的攝像同事見了,上前兩步笑著說:“我當你跟誰說話呢,原來是個賣花的小姑娘。”

同事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大男孩,性格善良陽光,十分的有愛心,平時看見路邊的流浪貓流浪狗都會買根火腿腸來喂食。見這小姑娘大清早便上街賣花,心生同情,便從衣兜裏摸出錢包,也蹲下來,伸手摸摸小女孩兒的腦袋,“小姑娘,你啊,賣玫瑰得賣給哥哥跟叔叔,讓他們去送給姐姐阿姨,這樣才有生意知道麽?”

雙馬尾小女孩兒裂開嘴,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看著乖巧又機靈:“知道啦。”

同事指了指女孩兒手裏的花,“這玫瑰多少錢一朵?”

“10塊。”小女孩兒說,“買九朵以上,就算每朵8塊錢。”

同事家裏條件優渥,十分豪氣,遞過去好幾張百元大鈔。“小丫頭,我把你這兒的所有花都買下來,不用找了。你好好跟這個姐姐說一說裏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行麽?”

小女孩兒一聽,哇了一聲,開心得給同事連連鞠躬,“謝謝哥哥!哥哥你人真好!”

男同事笑,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把她抱著的幾十朵玫瑰花全都接過,放到路邊的花壇上。

溫舒唯也對眼前的小女孩兒既喜歡又同情,笑眯眯的,“小朋友,現在可以讓姐姐采訪了吧?”

小女孩兒仰起小臉看她,“哥哥姐姐,我沒錢找給你們,再額外送你們一捧百合吧。”

溫舒唯擺擺手,笑著婉拒:“不用啦。”

“沒關系,花店是我奶奶開的,我可以做主呢。”小姑娘一臉驕傲地拍拍胸脯,“奶奶說了,不能白占人家便宜,而且百合很漂亮的,既可以擺在家裏,也可以探望病人的時候送過去。”

探望病人。

溫舒唯微怔,想起還躺在醫院裏的沈父沈建國,猶豫半秒,這回倒是沒再拒絕,點點頭道:“好吧。你家花店在哪兒?等這邊忙完,我自己過去取就好。”

女孩兒小手一指,“就在街對面。”

溫舒唯擡眼,順著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廢棄工廠的對面是一排剛交房不久的商品住宅樓,底層是一排鋪面,中間正好就是一個花店,門口擺放著各色綠植和花草,看著郁郁蔥蔥生氣勃勃,招牌上寫著四個大字:幸福花舍。

小女孩兒又眨了眨眼睛,歪著腦袋瞧她,一雙明眸圓而亮:“姐姐,你現在就跟我過去拿吧,我待會兒八點多就要去上學了呢。”

“去吧,反正就在對面,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同事在旁邊低聲道,“這麽小一孩子懂什麽,估計警是她家大人報的。你去問問她奶奶,老年人一般睡眠淺起得也早,應該知道得更多。”

溫舒唯聽完一琢磨,眯眼豎大拇指:“有道理。”

“去吧。”同事說,“我在這兒等你,順便拍點兒現場照片跟視頻資料。”

幾分鐘後,同事舉起攝像機還是留影像資料,溫舒唯則牽著穿泡泡裙的賣花小姑娘朝街對面的花店走去。

人行道剛好是紅燈,溫舒唯牽著女孩兒站在斑馬線的盡頭處等待,隨口問:“對了,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乖乖答道:“我叫王小依。”

“小依怎麽這麽早就出來賣花了呀?”

“我爸爸病了,奶奶說,給爸爸治病要花好多好多錢。”小女孩兒說著,低下頭,纖細稚嫩的嗓音也跟著弱下幾分,“我想幫奶奶多賺一些錢呢。”

溫舒唯皺眉,“你媽媽呢?”

賣花小姑娘認真回答,“奶奶說,我一出生,媽媽就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要等我考上一個好大學,媽媽才會回來。”

小女孩兒身世可憐,母親早逝父親又重病,全家只靠奶奶的小花店維持生計。溫舒唯聽完,心裏難受極了,微抿唇,擡手捏了捏女孩肉嘟嘟的小臉蛋兒。又從背包裏翻出一顆棒棒糖,遞給她。

到底是個小孩子,看見糖果,小女孩兒臉上的笑容霎時更加燦爛。

一高一矮兩個人影聊著天,沒一會兒便走到了花店門口。

溫舒唯牽著小女孩兒走進去。

這家花店的店面不大,總共也就三十來平,各種花架上整齊地擺放著各種觀賞性植物。收銀的小吧台裏頭擺著一個搖搖椅,再往裏是一扇小門,略微斑駁破舊的木板門,半掩著。

“姐姐,你先在這裏等我一下。”小女孩兒說,“奶奶在裏面,我去叫她。”

溫舒唯點頭。

小姑娘踩著小皮鞋走進吧台,小小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那扇木門背後。

溫舒唯拿著錄音筆在花店裏晃了一圈兒,看見一個花架旁放著一張小凳子,彎腰坐下,眼神無意識地環顧四周。

這時,裏屋響起了一陣老年婦人的咳嗽聲,然後是一道年邁和藹的嗓音,隔著木門傳出:“對不住啊姑娘,我這腿上的風濕病又犯了,醫生給開了幾副草藥讓每天早晚泡腳,這會兒沒穿鞋,不太方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