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以鳳十六的謹慎沉穩,他原本是可以察覺到姚玉容的心跳和呼吸已經恢復了正常的。但他將她胸口的羽箭拔出以後,抱起她的那一瞬間,他的感覺是——好像一切都結束了。

懷中的人宛若一具栩栩如生的木偶,宛若真人,卻沒有生命。

她不會再動,不會再笑,不會再說話了。

九年來的目標,九年來的信念,就這樣一下子粉碎在了面前。

他原以為自己這些年裏找到了很多別的什麽支柱,他原以為自己的生命裏已經有了更多更美好的事情,而不僅僅只有她一抹亮色。但現在他才發現,她仍是不可缺少的那面承重墻。

年少時候最為黑暗的時光中,她是唯一柔軟的光芒。不可替代。

在長年的分離中,她幾乎已經被美化成了一種信仰,支撐著他在遇到危險和困境的時候,不肯低頭屈服。

於是當她倒下以後,一切好像都灰暗了下去。

一切都無所謂了。

他想過那麽多次,那麽多次的再見。

他們的十年之約,好不容易捱過了最艱難,最令人懷疑動搖的第一年,第二年,走完了慢慢穩定的第三年,第四年……到了終於可以讓人忍不住雀躍起來的第九年了,就差那麽一點了……明明就差那麽一點了。

他想那時他一定已經擁有了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力量,能夠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可結果呢?

沒有十年。

還沒等到十年約滿,一切就都結束了。

……

和鳳驚蟄交流了一會兒現在的情況之後,姚玉容不再回復私聊信息了。這時,她感覺到鳳十六停下了腳步。

——是走到之前兩軍相遇的地方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麽猜測了,出於心理原因,姚玉容仿佛真的在空氣中嗅到了一絲血腥味。

她想,也許鳳十六之所以停下,是因為看見了戰敗方的一地屍體——而更大的可能是,那些屍體大概都是南秦的士兵。

姚玉容從未懷疑過北梁的特別小隊會失敗——雖然半路突然遭遇了南秦的小隊的確是個計劃之外的意外——但他們比起南秦的士兵來說,體力、士氣、裝備都占據優勢,如果這都會被反擊逆襲的話,那未免也太沒用了。

不過……戰場上的情形瞬息萬變,不親眼看上一眼,誰能保證萬無一失呢……?

這麽一想,姚玉容忽然又想偷偷地睜開眼睛看上一眼了。但如果被發現了的話,好像會有點尷尬——被十六抓住裝死的話,還不如大大方方的睜開眼睛,光明正大的觀察呢。反正他對她來說,並沒有任何危險。

就在她猶豫之時,姚玉容忽然感覺自己被鳳十六小心的放了下來。

少女心中頓時一緊,第一個躍入腦中的想法就是——他該不會,準備在這裏找個地方,挖個坑把她埋掉吧?

那可就太烏龍了!

想到這裏,姚玉容幹脆的睜開了眼睛,卻看見鳳十六將自己放在一棵樹下,而他背對著她,正跪在一個已經死去的士兵身旁。

他似乎認識那位士兵,此刻垂著眼眸,沉默的伸手闔上了對方尚未瞑目的眼睛。

滿地的屍體,大多穿著的都是南秦的軍服——不出她所料,北梁的軍隊贏得了勝利。

此刻,他們應該在藍淵的帶領下,繼續貫徹他們最初得到的指令——直搗敵軍黃龍。

她該去北梁的營地裏和他們匯合,並給予下一步的指示……

想到這裏,姚玉容靠在身後的樹幹上,看著鳳十六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

她在繼續閉上眼睛假裝還沒復蘇,還是現在就開口叫他,“提前復活”的兩個選擇中猶豫了一下,最終看著他哀悼的背影,少女輕輕的嘆了口氣,出聲問道:“這是你的朋友?”

聞言,鳳十六猛地轉過了頭來。

他對上了姚玉容的眼睛,頓時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活像是見了鬼。

“流煙……?!”

“我說過,不用擔心我呀。”看著他那不可置信,卻漸漸流露出不敢相信的歡喜之色時,姚玉容忍不住也微微的揚起了唇角,彎起了眼睛,“我是還有一條命的妖精嘛。”

……

鳳十六和姚玉容抵達南秦營地的時候,整個南秦營地都已經處於北梁的掌控之下了——鳳十二被關押在他的帳篷裏,因為身份重要——既是謝安的兄長,又是北梁皇帝謝籍的親族——而沒有被直接處死。

不過以他們對他的了解,失敗的恥辱此刻大概已經把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了。

“安公子!!”而看見姚玉容的時候,藍淵簡直喜出望外。“你回來了!”

他打量著她,目光在她胸口衣服上的一片血漬上停留了片刻,可見她活力十足,完全不像是受過傷的模樣,藍淵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出聲詢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