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第3/3頁)

不過他好像因為飛雪,不敢再對任何人報以太大期望,於是這四年來,只是一半熱忱,一半淡漠的觀望著她的動作,偶爾幫些小忙。

不久前,姚玉容過來和他更新了新的計劃——那就是要掌握軍權。

但此刻,她說:“我有些事情欺騙了你。”

鳳驚蟄看了她一眼:“你去謝溫那告發了我?”

“……沒有。”

“我想也是。你要告發我,何必還要等四年。”

姚玉容卻看著他,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道:“我不想復仇了。”

她知道,在【臨淵履薄】之中,只有鳳驚蟄一個人仍是紅色,並不是因為他的問題——是她變了。

而說出這話以後,她原想著他也許會失望,也許會生氣,也許會沉默,卻沒想到鳳驚蟄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哦”了一聲。

姚玉容有些驚訝道:“……你沒有別的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

“為什麽?”

鳳驚蟄淡淡道:“復仇很累,真的很累……而人生又那麽短……全部浪費在仇恨上,本來也很可惜。更何況……這本來就是個人的事情。你不想復仇了,那是你的權利,我有什麽好幹涉的。”

姚玉容莫名的又氣又急道:“那你也不問問我為什麽嗎?”

“唔……好吧,為什麽?”

“因為……”姚玉容原本想說,因為月明樓附屬於謝家,而謝家門生故吏遍天下,在南秦,無論她去哪一個部門說要拜訪親族,都絕對會有至少一個謝家族人出門相見。

整個朝廷,不是謝家之人,就是謝家盟友,與其清理與謝家有關的人,倒不如直接清理與謝家毫無瓜葛之人輕松容易得多。

和謝家作對,不如說直接就是和半個朝廷為敵,既然如此,你就只能硬剛一個國家了。

南秦如此,姚玉容相信如今已經改國號為燕的北燕更加嚴重——否則的話,謝籍如何上位?

而謝溫如今與她利益攸關,若要出手,當然要先對付謝籍。那她之前打算借用南秦之勢,就變成了國戰。

戰爭一起,又要卷入多少無辜的人命?

所以她不知道,為了復仇做到這一步,究竟有沒有必要。

可是姚玉容想了想,卻沒有說這些貌似冠冕堂皇,“我也沒有辦法”之類的理由。

她頓了頓,垂眸道:“因為我貪圖享受。”

每年大暑之時,只有謝府有冰可供,她還記得天氣大熱之時,她想要什麽,都可以吩咐仆從去做。

她們要冒著火熱的太陽跑上跑下,她要水果,她們就要去拿水果,她要熟水,她們就要去制作熟水,她要吃冰,她們就要小跑著防止碎冰在路上融化。

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懶洋洋的臥在象牙床上,對此心懷歉疚,卻也絕不願意親自動身——現代之時,夏天她從不肯離開空調房子去外面多走一步——最多暗自忍耐些口腹之欲,免得太過勞累這些汗流不止的侍女——這就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體貼了。

哪怕她腦子裏轉著無數“人人平等”的信念,那也抵不過現實的炎炎熱浪。

事實就是,離開了月明樓後,已經沒有人再壓迫她了。

她已經從被害者,變成了既得利益者。

若是離開了謝府,不再是“謝安”,她還有什麽呢?

她的長發不會再有人幫她精心伺弄,不會再柔順,潤澤,宛若絲綢,而會漸漸幹枯,粗糙,蓬亂。

她的衣裙不會再柔軟,光鮮亮麗,每季更新,季季所花費的費用,都是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見都不曾見過的華美衣料,一尺便是他們好幾個月的全部收入。

她的肌膚不會再細膩,白皙,在風吹日曬之下,它會變得粗糙,出現毛孔,變得黝黑,甚至出現皺紋,斑點。

失去了謝家頂級門閥的光環後,她就不可能再隨意就和王爺談笑風生,來往所見之人,皆是朝廷重臣,便是皇帝,也要看在她的家族面子上,含笑問候一句:“謝卿。”

她只需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前方便是一路坦途。

好,你當然也可以說,憑你的金手指,你也可以靠自己奮鬥啊!

那麽問題來了,既然你已經生在了羅馬,又為什麽還要去靠自己的力量走去羅馬?

一個人奮鬥一生的夢想,也許就是過上這樣輕松愜意的生活,如今她已經得到了,又有什麽理由去破壞?

但鳳驚蟄只是看著她,過了片刻,才安靜道:“因為你於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