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放手(第2/3頁)

母後臨終前的眸光,極虛弱,卻又蘊滿了一世的為母慈情,她柔望嘉儀許久,轉看向同樣跪在榻邊的溫羨,輕聲道:“你與嘉儀之間的事,哀家一直弄不清楚,也沒機會再看清楚,只知道嘉儀待你,終是有別於這世間的任何一個男子的,往後嘉儀若有什麽事,也請你幫著看顧些,就當是哀家拜托你了……”

溫羨含淚磕首應下,母後又朝阿蘅伸出手去,慈愛地望著她道:“第一次見你時,母後心裏就很喜歡你,沒過多久,就想著收你為‘義女’,雖沒收成,但後來,又以為你是我的第一個女兒,終是全了母女情分,盡管這是誤會一場,再往後,你我又成了婆媳,婆媳便似母女,你我之間的母女緣分,一直都牽連不斷,是天注定的……”

緊握著母後手的阿蘅,忍著淚道:“今生能喚您一聲‘母後’,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母後吃力地擡手,輕拭著阿蘅的眼淚道:“母後知道你心裏的事,母後都懂得,往後諸事,都只隨你的心意吧,無需為外事絆著,只聽你自己的心就是了……”

阿蘅含淚點頭,再怎麽極力抑制,心中潮水般的悲傷,亦沖擊得她淚眼婆娑,哽聲難言,她掩面退身讓位與他,皇帝上前緊攥住母後的手,一字未能言,即已飲淚失聲。

榻上的母後,眸光帶笑地望著她流淚的兒子,猶似望著多年前躲在被中哭泣的小男孩,嗓音虛弱而又溫柔地對他道:“記得你還在繈褓中時,哭聲極洪亮,木蘭說這是有福之相,當時母後抱著你想,旁的福氣,我不敢求,只要你一生平平安安,就算有福了,卻不知,你的福氣這樣大,大到母後為你提心吊膽了好些年,才放下心來……”

皇帝想起他當年一心往上,不肯做母後原所希望的寂寂無名的閑散皇子,抱著拼死的心,摻和進奪嫡的渾水裏,讓母後整日整夜地為他懸心吊膽,心中愧疚,忍淚啞聲喚道:“母後……”

母後含笑望著他道:“在君主、兄長、丈夫等位置上,你是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在兒子這個位置上,天下間,再沒比你貼心的好孩子了,母後有你這樣的好兒子,也是今生的福氣,因為你在,母後才能走得安心,母後知道,你會照顧好嘉儀、阿蘅和孩子們的,母後知道……”

皇帝含淚道:“您放心,兒子一定會照顧好他們,您放心……”

母後欣慰地望著他,慈愛的眸光,漸漸緲遠,如跌入了久遠的夢境中,只握著他的手,依然使著最後的力氣,昭示著心念的堅執,“母後糊塗了一世,到臨了這幾日,終是憶起‘卿卿’,究竟是何緣故了……‘卿卿’……你父皇臨終前念著的‘卿卿’,是假的,只是一張畫紙,‘姜辛夷’才是真正活著的,她是一個人,她有自己的心,母後不是‘卿卿’,母後是‘姜辛夷’,‘姜辛夷’希望死後葬在廣陵,她能實現這一世最後的心願嗎……”

母後最後期等的眸光中,皇帝終是點了點頭,柔愛輕撫他鬢發的手,失了今世的最後一絲氣力,輕而寬慰地落了下去,如山間的辛夷花,為輕風吹飄離枝,靜靜地落在這塵世間,芳影已遠,只香如故。

盡管嘉儀痛哭,求他這兄長,將母後遺體運回京中、葬入皇陵,好讓她日後時時拜祭母後,盡管他知曉,皇陵中的父皇,已等母後合葬等了許多許多年,但皇帝仍是遵母後遺願,將母後秘密葬在廣陵,木蘭姑姑請領專人在此守陵一世,大梁太後薨逝的消息,在母後真正下葬數日後傳出,那將要送回京中皇陵的太後棺槨中,無世人所以為的太後遺體,唯有一套丁香色的裙裳,雖已是經年舊物,卻珍藏如新。

天子南巡中止於太後薨逝,禦駕將離青州前夜,溫蘅哄睡兩個傷心的孩子,回到行宮禦殿,見皇帝正蜷坐在窗下,對著明亮的燈光,像小孩子一樣,一顆顆線串碧璽珠子,神情平靜而極認真,如是在做一件重要的大事,每一顆串系的,都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她走近前去,見榻幾上除了那匣碧璽珠,還另有幾匣琳瑯璀璨的寶珠,皇帝見她過來,牽她至身邊,問孩子們如何後,又問她,這幾匣寶珠,哪種更配碧璽?

他淡淡笑望著她道:“朕把你的十八子碧璽珠串,摔壞了好些年,珠子也摔丟了三顆,這麽些年,也找不回來了,只能拿新的替補上了。”

這是母後去後,溫蘅第一次在皇帝面上看到笑意,盡管輕淡,卻一直笑望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溫蘅手指了其中一匣珍珠,皇帝便拈起一顆珍珠,對著燈光望了一會兒,笑對她道:“珍珠好,溫潤純凈,正似咱們晗兒的性子。”

他將那顆珍珠串上,又問,“咱們的伽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