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溫香

自打溫氏生下了皇兄的第一個孩子,母後高興的不得了,成日裏往建章宮跑,都有些冷落她這個親生女兒了。

對於這種“冷落”,容華公主雖有些吃味,但心裏並不難過,只因自玉鳴殿之事後,母後看她極嚴,她每日裏縮在母後眼皮子底下,乖乖的,什麽也不敢做,哪裏都不敢去,都快憋死了,這下新出世的小侄子,分散了母後的注意力,母後沒空成日盯著她了,她也終於能尋個機會,偷偷地溜出宮,去做她想一直想做的事了。

這日清晨,早有計劃的容華公主,先是陪母後同往建章宮逗孩子,逗沒一會兒,就嚷嚷昨夜沒睡好、困的很,母後自是讓她回飛鸞殿休息,容華公主估摸著母後能在建章宮內待一天,人出了建章宮,回了飛鸞殿,就飛快換上宮女行頭,拿了出宮令牌,與心腹侍女一路垂著頭走到東華門,一同借口宮務離宮。

早已備下的馬車,一路行至清平街沈宅,侍女打起車簾,容華公主鉆出車廂,站望著匾額上的“沈宅”二字,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雄赳赳氣昂昂之感,感覺自己就像那話本中的當家主母,來捉惑她夫君的狐狸精來了,吩咐侍女拍開了沈宅大門,鬥志昂揚地下了馬車,直往內宅去。

沈宅書房之內,珠瓔正對著一窗紅楓秋景,提筆作畫,聽嬋兒報說,門上來了幾位衣飾相同的姑娘,瞧著有些來者不善,心中驚惑地放下畫筆,透窗看去,見當中被擁簇著上前的那位年輕姑娘,看著有幾分眼熟,邊飛快思量著,邊起身出門迎上前去,見那年輕姑娘睨眼看來的神氣勁兒,更似在哪裏見過,默想片刻,猛地醒覺過來,來的這位年輕女子,乃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容華公主。

她雖是一介妓身,但今春隨侯爺外出踏青時,曾在京郊見過這些天底下頂頂尊貴的人物,雲泥之別,她這樣的微賤出身,只因站在侯爺身邊,才得太後娘娘等看了幾眼,也只看了幾眼便罷,太後娘娘等,便不留意她了,獨這位容華公主,由始至終,眸光如刀,時不時悄悄地往她身上飛剜,頗有怨嫉之意。

……據說容華公主原先傾心武安侯,武安侯成親後,即斷了這心思,轉而鐘情從前的楚國夫人、如今薛貴妃的兄長溫羨溫大人,也在今春已與溫大人定下了婚約,但,從踏青那日時不時飛來的眼刀,以及今日這盛氣淩人的上門來看,傳言中公主殿下對溫大人的情意,怕是摻了有一江的水分……

珠瓔暫也無暇深想,急步近前,如儀屈膝跪拜,“奴家珠瓔,拜見公主殿下。”

容華公主在她身前站定,昂著脖頸睨問:“你還記得本公主?”

珠瓔是風月場中歷過的,精於辭令,慣知見著何人當說何話,大抵能揣摩出這小公主的性情幾分,遂順她心意,聲氣恭謹道:“公主殿下容顏昳麗、氣質非凡,令人一見難忘。”

容華公主唇際微彎須臾,即想起自己此行目的,陰沉地板起了臉,冷哼一聲道:“起來吧。”

她掠過珠瓔,直接走進書房,四下打量了番,拿起書案上的畫作,原想好好輕視鄙薄一番,可見其上紅楓如火,寥寥數筆,頗為傳神,比自己的畫技好多了,早就想好的鄙薄話語,堵在嗓子眼處,說不出來,輕哼一聲,又拿起案上的詩箋,見一手簪花小楷柔美清麗,所作絕句,亦含蓄雅淡,也比自己要好,心中更是氣堵。

原想著以公主之尊、貴女才情,將這只會勾人的狐媚女子,貶個一文不值,給她狠狠來個下馬威的容華公主,尚未“出師”,就不得不“偃旗息鼓”,悶悶哼聲道:“倒是樣樣拔尖……專學了勾人的吧!”

珠瓔道:“奴家出身微賤,若不學好,便少衣少食,受人打罵,書畫之所以能入公主殿下的眼,是因自小無人疼的緣故,若是自小有人疼愛,想是會略略松懈幾分。”

容華公主想到自己幼時學習琴棋書畫,嚷嚷兩聲累了倦了,疼愛她的母後,便會容她休息,有時見她看書看晚了,還會催她早些安置,唇際不自覺又悄悄彎起,再看手中的書畫,她也就比她,稍稍差幾分嘛,先前打焉的自信自尊,遂又重新筆直站起,睨瞧著珠瓔道:“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明郎表哥對你不過是一時新鮮,等時間一久,就會膩了,將你忘得一幹二凈了。”

珠瓔恭聲道:“公主殿下說的是。”

容華公主看她這般順服,一下子倒不知要說什麽好了,默了默又冷聲道:“別妄想著上位,你這樣的身份,連妾都做不得的,一輩子都進不了武安侯府的大門。”

珠瓔垂首道:“奴家從不敢心存此等妄想。”

容華公主看她如此低眉順眼,如此折服於自己的公主之尊,冷聲哼道:“知道就好,認清楚自己的出身地位,麻雀就是麻雀,永遠飛不了枝頭當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