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牽手

溫蘅沒說話,看皇帝眼望著她,繼續期期艾艾道:“要不今晚……一起吧……朕保證不越雷池半步……朕……朕只睡邊邊就好……”

他說著伸出大拇指與食指,比劃了一個“邊邊”的大小,再一次道:“朕靠邊側著身子朝外睡,只占這麽大的地方就夠了……”

溫蘅看著這樣的皇帝,靜在隔扇旁站了許久後,微垂眼簾,擡足慢慢走入殿中,皇帝見之大喜,忙不叠地迎上前去,邊走邊道:“禦榻上的被褥都是剛換的,全是新的沒用過的,花樣也是夫人喜歡的海棠花……”

他邊說著邊跟走在溫蘅身邊,卻見她並不是朝禦榻處走,而是走向殿壁處的海南黃梨木雲龍紋衣櫃,擡手打開櫃門,從中捧出了一床月白底繡藤蘿紋新棉被褥。

皇帝微一怔道:“夫人可是不喜那床海棠被褥,更中意這道?那就換上這道好了”,他說著要幫溫蘅把這被褥抱捧到禦榻處換上,可雙手伸了出去,溫蘅卻抱著被褥繞走過他,捧走至殿內空處,在黑澄金磚殿地上鋪展開。

皇帝呆呆收回空舉在半空的雙手,愣愣地望著溫蘅道:“……夫人這是做什麽?”

沒有聲音回應,半跪著慢將月白被褥鋪陳在殿地上的女子,站起身來,目不斜視地繞走過他的身邊,又從櫃中捧了一床薄被、挾了一只軟枕出來,將薄被揚展在褥上,壓著軟枕,掀被便睡。

皇帝一激靈反應過來,只覺頭皮發麻,急上前道:“夫人,這不行!你不能睡在地上!地上涼,會傷身子的!!”

可睡在地鋪上的女子,依然將自己裹在被子裏,背對著他,一動不動,皇帝急得又繞轉到另一邊,正面對著她,苦苦相勸,可地鋪上的女子,就是闔目不動,好像一個字都聽不見。

皇帝立時深悔借著母後的話,耍了這份小心思,真真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蹲在地鋪邊上,幾是懇求道:“夫人去榻上睡,朕睡地上,讓朕睡地上好不好?”

依然無人回他,殿內安靜得,像是只有他一個人的存在。

皇帝憂急而又無奈地守在地鋪旁,蹲看了她許久,終於站起身來,將殿內燈火熄留剩一兩盞,上榻躺下。

躺在榻上的皇帝,自然沒有絲毫睡意,他耳聽著銅漏滴滴,睜眼望著虛空,一動不動,長時間半點聲響也不發出,作勢像是已沉入夢鄉,等估摸著時間,猜她大抵應已睡著了,便輕手輕腳下榻,走至地鋪旁,將她連人帶被,一同小心翼翼地抱起,向禦榻處走去。

明明是已有快五個月身孕的人了,可還是輕得叫他心驚,皇帝恍惚間,都覺得他自己是在抱著一片輕柔的飛羽,風一吹,這柔羽就會飛離他的懷中,自由自在地追尋風的方向,徜徉天際,再也不見。

想至此處的皇帝,下意識地將雙臂箍緊,卻聽她輕喃一聲,看她似是眉尖微蹙,怕她突然驚醒,忙又放松下來,闐靜無聲的夜裏,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躍跳得厲害,像捧抱著易碎的絕世奇珍,萬般小心地將她抱放在禦榻上,看她安然舒適地睡在溫暖的榻帳中,心裏頭,也浮起融融暖意。

榻旁高架上的羽紗宮燈,在夜色中散發著柔和的團暈,映照得柔滑如水的帳幔似浮光掠影,皇帝也輕手輕腳地上了榻,睡在她的身邊,借著迷離的黯茫光暈,凝視著她恬靜的睡顏,努力按捺著自己心中蠢蠢欲動的躁意,管住自己的手腳,不叫它們,將她冒犯驚醒。

上一次這樣在夜帳中凝看著她,已是去年夏天的事了,他初知情愛之事之醉人甜美,食髓知味,一沾她的身子,便有些發瘋地情難自已,常常他還未徹底盡興,她就已累倦睡去,他就只能輕些抑或忍著,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裏,一邊忍等躁動的心漸漸平復,一邊凝望著她疲累的睡顏,輕輕地吻她的眸。

那時的他,得償所願地終日裏滿足興奮,似是想做什麽都可以,卻不知那短短的十幾個夏日,將未來的一生,都給透支進去了,如今,是想做什麽,都畏手畏腳地不敢了……

皇帝心裏一直想著,該下去了,該下去了,不然她突然睡醒時,睜眼望見他,可如何是好……

可他心裏想得清楚,身體卻執著地貪戀著這一點溫暖,拖著躺在她的身旁,眼望著她,在心底一次次告訴自己,再躺一小會兒就好,再躺一小會兒就好……

流水滴響,燭花輕爆,這樣的一小會兒,疊加了一次又一次,多得皇帝都已迷恍,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現下是何時辰,只見她似是眼睫微動,將要醒來。

現在竄離禦榻還來得及,皇帝心裏清楚,可卻僵著身體一動不動,就這麽望著她烏睫微顫如蝶,慢慢地睜開了雙眼,在最初的懵茫褪去後,眸光聚焦地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