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禦榻

在回建章宮的路上,皇帝告知溫蘅她兄長請與她相見一事,問道:“夫人還是不想見嗎?”

……她如今是罪人之身,先前父親與兄長,就差點因為她的緣故,背上窩藏收容罪人之後的罪名,被困囹圄,她豈可再與父親兄長有何牽連、連累他們,哥哥如今在朝為官,若因與她的關系,授人以把柄,在朝堂上被政敵攻擊,她於心何安……

縱是心中再想,溫蘅還是輕搖了搖頭,皇帝靜看了她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夫人在長春宮,可用過什麽?”

溫蘅道:“沒用過什麽。”

皇帝追問:“一點茶水也沒喝?”

溫蘅有些明白了皇帝這樣問話的用意,看了他一眼道:“沒有。”

只是饒是溫蘅如此說,皇帝還是無法完全放心,等回建章宮後,便吩咐內侍傳鄭太醫來為溫蘅把脈。

沒一會兒,鄭太醫奉命至建章宮,為溫蘅把脈探看後,拱手對皇帝道:“夫人與腹中胎兒俱安然無恙,只是夫人氣虛體弱,需得好好調養,不然不利於日後生養。”

……怎可不利於日後生養,他要她與孩子一點事也沒有!

皇帝立命鄭太醫全權負責起夫人調養身體一事,將夫人與孩兒的康健,俱交到了鄭太醫手上,一把年紀的鄭太醫,登時感覺肩頭沉重,如壓了兩座大山,都快把他這把老骨頭壓垮了,心中暗暗叫苦,口中喏喏遵命。

皇帝又命鄭太醫細說預備如何為夫人調養身子,剛全神貫注地聽了沒多久,趙東林就又來報:“陛下,容華公主來了。”

皇帝今晨臨上朝前,曾命人去慈寧宮,悄悄給妹妹容華公主傳句話,令她巳正左右,尋個不相幹的理由暫離母後身邊,來建章宮一趟,他有話要“敲打”妹妹,聽妹妹人已經來了,便讓鄭太醫下去開出調養方子,起身對溫蘅道:“朕去同嘉儀說幾句話,待會兒再來陪夫人。”

她似是也無需他陪的,只是坐在那裏,低頭翻看著新送來的定國公府卷宗,皇帝再看了她一眼,命侍女好生照看著夫人,往外殿走去。

雖然皇兄對她一時寬容寵愛,一時又嚴厲冷漠得很,但在容華公主心中,哥哥一直是偉正清明的高大形象,她怎麽也想不到,看起來如此正派的皇兄,私下裏會做出那樣的事情,還是對明郎表哥的妻子!!

盡管皇兄這般拆了明郎表哥和溫蘅,她該高興的,盡管溫蘅丟了永安公主的身份,淪為罪人之身,她該高興的,可容華公主如今的心情,委實復雜得很,自驚知此事,整個人便如被響雷劈中,成天被震得暈暈乎乎的,可又沒有暗暗消化這份震驚的功夫。

母後被皇兄行事氣到不行,她得忍著這份震驚,好生安慰母後,可突然知悉生養了二十一年的好兒子,竟幹出了這樣道德淪喪的“好事”,母後幾要氣出病來,怎是能被區區三言兩語就安慰好的,容華公主回想母後傷氣憔悴的蒼白神色,再看寶座上神情平靜的皇兄,心情更是復雜,也不行禮,就悶悶地站在寶座下方,眼望著皇兄不說話。

禮不禮的,一家人之間,倒也不在乎,皇帝知道他在妹妹心中的形象,大抵已倒塌得差不多了,對望著妹妹的眼神,心裏多少有點發虛,臉上仍如往常繃著,問道:“知道皇兄找你來,是為什麽事嗎?”

容華公主硬梆梆道:“不知道。”

皇帝直接道:“朕知道你對楚國夫人素有怨結,但她與明郎早已和離,腹中孩子也並非明郎親生,你的這份怨,也該徹徹底底消了,不可在母後面前搬弄是非、顛倒黑白,汙她清譽。”

容華公主耷著唇角、心中嘀咕,天下人都已知道汙了楚國夫人清譽的,正是端坐金鑾殿的大梁天子,好好的白,都已黑透了,沒一塊幹凈地了,豈還輪得到她來汙什麽……

她在心裏頭默默腹誹,但也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什麽,只乖乖地“哦”了一聲。

皇帝靜了靜,又道:“母後為朕的事,驚氣交加,若長期如此氣極郁結不解,定會傷身,你侍奉在母後身邊,得多勸母後寬心,勸母後想開一些,凡事有弊就有利,母後雖失了一個女兒,但也多了一個好兒媳,且母後一直盼著皇嗣,這不就有現成的了,都快五個月了,平平安安、康康健健的,就快來到這世上喚她‘祖母’了……

……母後疼你,聽的進你的話,你多拿這些話勸勸母後,同母後說,朕是做錯事了,母後心中有氣,就來建章宮打朕罵朕出出氣,千萬別憋在心裏氣傷身子,無事時和母後多講講人無完人,講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告訴母後朕會盡力彌補,朕會好好待楚國夫人……”

皇帝就差把“幫朕說說好話”六個大字明晃晃地說出來了,連如何勸解都跟妹妹說清楚了,卻見方才“哦”得爽快的妹妹,這會兒半天也蹦不出一個“哦”字來,只是低著個頭、提著個足尖在殿地磚上畫圈圈,好像他方才那通“長篇大論”,她半個字也沒聽進去,沉默片刻,問道:“怎麽,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