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夜望(第2/2頁)

……可阿蘅不能死……不能死……

……她雖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可這些時日,她已把阿蘅視作親生骨肉,這三個月的“母後”,豈是白聽的?!這三個月的母女情深,又豈是假的?!便是在這三個月之前,她只把阿蘅看做一名晚輩的時候,就已十分喜歡她,將她當作家裏人看待,她怎麽能看著家裏人去死,阿蘅還懷著身孕,那是明郎的孩子啊,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阿蘅與腹中孩子,一同死在斷頭台下……

……且溫家救養過她真正的女兒,她當回報,幫他們保住疼愛了這麽多年的好女兒,太後越想越是揪心,緊攥著皇兒的手,哽咽沙啞的嗓音,也變得堅執,“你讓那些人跪到慈寧宮來,告訴他們,哀家活一日,阿蘅就活一日,想取阿蘅的性命,就從哀家的屍體上踏過去!!”

皇帝極力寬慰母後,“您別激動,會有辦法的,法外也當容情,兒臣會有辦法的……”

“……真的嗎?”太後心中燃起希望,卻又害怕希望瞬逝、不敢深信地望著皇帝。

皇帝重重點頭,“您相信兒臣,兒臣是您看著長大的,這些年的風風雨雨,您也看在眼裏,兒臣總能排除萬難、走出困境,這次一定也能,給兒臣一點時間,兒臣會有辦法,只請您不要太擔心,好好用膳吃藥,這樣兒臣才無後顧之憂。”

說話間,木蘭捧了新做的燕窩銀耳羹過來,皇帝接過,親自吹舀著勸太後吃些,太後勉強用了幾口,看向不遠處沉默不動的女子,又忍不住喉頭發酸,輕聲嘆道:“可憐的孩子……”

……一朝之間,身世天翻地覆,原來自己不是太後之女,而是罪臣之後,原來真正的父母家人,都已死在二十年前,原來這世間,再無與她血脈相牽之人,只她孤零零地一個,原來所嫁之人的父母親,就是當年查實督辦她家滅門的頭領,原來她與曾經的夫君之間,隔著那麽多條血淋淋的親人性命……世事已是如此不堪殘忍,她的腹中,卻還懷著仇人之子的孩子……

太後望著這樣了無生氣的阿蘅,心裏愈發難受,更是吃不下東西,皇帝順著母後的目光,靜望了她好一會兒,微垂眸子道:“兒臣扶阿姐去西偏殿用膳休息,母後不用擔心,天色已晚,您用完膳藥後,早些歇息,旁的不用多想,一切……一切有兒臣在呢。”

他將燕窩碗交回木蘭姑姑手中,囑咐木蘭好生照顧母後後,走至她的身邊,靜默片刻,慢慢伸出手去,要扶她起來。

但,手還未碰觸到她的衣袖,她即已無聲地站起身來,雙目空洞,如行屍走肉般,直直地向外走去。

皇帝跟走在她的身後,輕勸她去西偏殿用膳歇息,但她卻如未聞,只是沉默地走至殿外,望著夜空中的一彎鉤月,手扶著廊柱,慢慢地憑欄坐下。

自幾日前身世被揭,她便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每日裏只是沉默,少進水米,誰也不看,誰也不理,如失了魂魄,只剩一具空洞的身體,孤獨地飄零在這殘忍的人世之間。

皇帝知道她從今晨到現在,幾乎半滴水米未進,命人擡了食案,擺在她的面前。

滿桌珍饈,不能叫她微動眼簾,皇帝凝望著她輕道:“你的母親那般救你,是要你活著,好好地活著……”

她聞言慢慢地捧起了碗箸,挑起一筷白飯,送入喉中,機械般吞咽著,趙東林知道聖上自今晨到現在,也幾乎半滴水米未進,捧了禦用碗箸近前,“陛下,您……您也用些……”

聖上卻擺手令他退下,只是靜望著永安公主進膳,永安公主慢慢吃了小半碗白飯,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不再多用,聖上勸不動公主再多進些,也勸不動公主入殿休息,便命侍從將食案撤下,取了禦寒的披風披在永安公主身上,而後,亦憑欄坐下,在淡蒙的月色下,無聲靜望著對面的永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