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問斬

太後今日心情甚佳,見那刑部侍郎聞成來遲,也不怪罪,只道:“快入座吧。”

守在殿外的侍衛,放下攔行的兵戟,聞成跪謝太後恩典,起身入樓趨行數步,即見華陽大長公主笑對太後娘娘道:“太後娘娘仁慈,我等心服,但賞罰二字,需得分明,不然您這壽宴,人人都故意來遲,不把您放在眼裏,還成什麽樣子?!這聞大人,究竟是因公事耽誤,還是因私事來遲,需得說清,若這來遲的理由,存了輕慢娘娘之意,理當受罰的。”

聞成聞言立即撩袍跪地,朝上首的太後娘娘磕首道:“借微臣一萬個膽子,微臣也不敢輕慢太後娘娘半分,微臣來遲,既為公事,也為私事,為公,微臣手上有件陳年舊案,將要水落石出,微臣為集齊最後的證據,故而來遲了些,為私,微臣想將此案,作為獻給太後娘娘的賀壽禮,讓太後娘娘自此以後,不再被奸人蒙蔽。”

溫羨聽到此處,心中不安更甚,他望向眉眼含笑的華陽大長公主,見她身邊的沈湛,面色冷凝,幾無血色,心中更是驚惶時,聽上首聖上朗聲笑道:“這個聞成,壽宴還沒開始呢,就開始醉言醉語了!來人,把他送到碧波池邊醒醒酒,這樣的好日子也敢醉酒來遲,母後仁慈不計較,朕可沒這好性子,得叫他長長記性。”

兩名內監遵命出列,要扶聞侍郎離殿醒酒,但聞侍郎卻用力推開他們,直接朝堅硬的地面重重磕首,大聲嚷道:“太後娘娘,永安公主不是您的親女兒,她是定國公府遺孤,是罪臣之後,按大梁律,理當死在二十年前!!”

此言一出,有如一道驚雷,陡然自九重天劈下,震得花萼樓內鴉雀無聲,溫羨驚懼地暗暗攥緊雙拳,指甲掐進肉中,也覺不出疼,努力維持鎮定,擡眼望向上首鳳座旁的阿蘅,見她怔怔地俯看著跪地的聞成,好似聽不懂人話,雙眸空茫。

太後亦被聞成寥寥數言,震得心神驚顫,她還沒回過神來,就又聽“砰”的一聲碎瓷聲響,是身旁皇兒怒擲酒盞,高斥聞成道:“喝醉來遲不說,還敢在這裏胡言亂語,來人,把聞成給朕拖下去!!”

殿外侍衛遵命沖入殿中,拉起聞成,聞成被拖著往外,猶不忘自袖中取出厚厚一沓奏折,高舉在手中,大聲叫道:“陛下,微臣所說,字字屬實!此事來龍去脈,微臣已全部查清,人證物證齊全,經查之人皆可為臣作證,鐵證如山,永安公主就是定國公府遺孤,此事千真萬確,本就按律當誅,她還敢夥同溫家人,冒充太後娘娘長女,欺瞞太後娘娘與陛下,更是罪加一等……”

侍衛急拖聞成出殿,他義正言辭的聲音,也跟著漸漸遠去,直至聽不見半分,獨留散落的奏折,靜靜地翻躺在樓內地上,如一道沉默的驚雷,稍稍一碰,即能掀起震駭世人的驚天怒響、滔天狂瀾。

花萼樓內,寂如死海,似連出氣之聲也無,華陽大長公主悠悠望著散落在地的奏折,心中暢快。

……單單懷疑溫蘅不是太後之女,密查溫蘅真正身世,在聖上的有意誤導之下,如陷入迷霧之中,暈頭轉向,查得雲裏霧裏,手下之人,白白在青州浪費了快兩個月時間,想要的人證物證,也半點沒摸著……

……可一旦轉換了密查的方向,假定溫蘅與定國公府有關,假定她就是那兩個人的孩子,從京城查起,延伸至青州琴川,查起來便頗為順暢,短時間內,便叫她手下人查了個水落石出……

……恨只恨,沒早點往這方面想,早該在第一次見到溫蘅,難以抑制地厭惡她那雙相似的眼睛時,就懷疑她與定國公府有關……只可惜當時沒想到這層……怎能想到,怎能想到那個女人,竟用那樣狡猾的方式,隱藏了溫蘅存活於世的事實……

華陽大長公主瞥看一眼身邊僵如磐石的兒子,站起身來,走至宴中,將那道長長的奏折,撿拾在手。

……鬥了這些年,鬥到這等地步,前朝後宮,大梁臣民,誰人不知,聖上與華陽大長公主這對姑侄,只不過是表面君臣孝悌,內地裏,早已撕破了臉,事到如今,那表面的臉皮,不要也罷……

華陽大長公主朝上首帝後望了一眼,手執奏折,站在宴中,一字一句地念出奏折所寫,當年定國公府是如何瞞天過海,隱藏溫蘅出世的事實,她是如何隨仆輾轉來到青州,如何成為溫家的女兒,每一件事實之旁,都附有人證物證備注,以供隨時查驗,以昭示這份奏折所言,千真萬確,重如千鈞。

死寂的花萼樓,凝滯無聲,獨聽華陽大長公主,一字字地念著驚世之言,她將奏折翻念至最後,“嘖”了一聲,微一頓,朝宴座上首看去,“太後娘娘,這裏還寫了您那位真女兒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