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永安(第2/3頁)

或許明郎以為,外憂已解其一,但溫蘅,對聖上忽然決定將她的身份昭告天下一事,心中深疑,她疑心聖上另有用心,懷疑他又在暗中謀算著什麽,心存深重警惕,並不認為此憂已解。

溫蘅沉默不語,沈湛轉坐在她的身畔,眸中幽光閃爍,深深望著她道:“我們有孩子啊,我們一直希望有的孩子,現在,就在你的腹中,他她盼著來到這人世間,與他她的父母親相見,我們也一直盼望著他她的到來……

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帶你去明華街新宅的時候,我對你說,若是男孩,就讓他住在梧竹遍植的靜中觀,那裏清靜,是個讀書習武的好地方,若是女孩,就讓她住在花林之畔的青雀軒,那兒離我們的海棠春塢很近,走幾步,就能和我們的掌上明珠相見……

我還說,若是兒子,像我幼時,七八歲前,大抵會有些頑皮,但我會好好教導他的,教他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若是女兒,她一定會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女孩子,像你一樣,美麗善良、溫柔大方,是天下間最好的女子……”

言猶在耳,明郎所描繪的美好圖景,再一次在眼前浮現,溫蘅手撫著腹部,心中酸澀。

沈湛見溫蘅遲遲不語,急切地緊握住她的手,聲已哽咽,“阿蘅,我們一直盼著的孩子,他她來了啊,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他她該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不該比別的孩子少什麽,他她應該好好地被父母疼愛著,無憂無慮地長大……”

溫蘅望著明郎眸中的淚意,喉頭微哽,別過臉去。

明郎第一次帶她到明華街新宅,暢想兒女繞膝的未來時,她就已動了和離的心,盡管對那美好的未來,心生向往,她還是因為承明殿之事,過不了自己心中的坎,決意與明郎和離。

但提出和離的翌日,明郎即摔馬昏迷,性命堪憂,她認為是她突然堅定地要求和離,刺激傷害了明郎,令他縱馬時失神摔下,是她,害了明郎……

愧悔如狂潮吞沒了她,在明郎醒後,含淚懇求她不要離開時,她放棄了和離,一時心軟,拖到如今,令局面更加不堪,不可再心軟,不可再心存幻想,粉飾的太平,就如琉璃,看著明亮無暇,可稍有重物擊打,便會碎落一地,割傷得彼此,鮮血淋漓……

溫蘅心意已定,忍下哽意,望向明郎追尋來的目光,淡聲道:“孩子不該有一個厭憎他她的祖母,不該身在一個充滿了暗害、欺瞞與背叛的家庭裏,孩子有我,有舅舅,有外公,有外祖母,就足夠了,沒有父親,也沒什麽要緊。”

一句“也沒什麽要緊”,如重石砸壓在了沈湛心上,曾經,阿蘅說他會是個好父親,如今,她已不需要孩子的父親,他與她,成親不過才十幾個月,卻已走到這種地步,始作俑者,是生他養他的母親,推波助瀾之人,是他生死相托的兄友,他這個無能無知的丈夫,更是脫不了幹系,是他以愛的名義,一手將她拖到了這個火坑裏,在她被炙烤得遍體鱗傷之後,才後知後覺。

他們三個人,將青州琴川笑靨如花的溫小姐,聯手變成了身前眉眼冷凝、隱忍淚意的傷心人。

他感激聖上三番兩次暗救阿蘅,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為阿蘅償還這份恩情,為他的皇位江山,赴湯蹈火,流盡最後一滴血,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將這恩情,以那樣殘酷的方式,從阿蘅身上討回,恩是恩,怨是怨,這筆賬,他會討算清楚,母親生他養他,他不可做出有違孝道之舉,唯有將母親的爪牙一一剝離,令母親安於侯府內宅,手下徹底無權無人,再不能給阿蘅帶來任何傷害……

他願付出任何代價,去做成這些事,可若阿蘅不在他身邊,這人世間,該是多麽嚴冷……

沈湛眸光更急,絞視著身前的女子道:“過去的事,我會努力忘記,母親那邊,我會想辦法,陛下那筆帳,我會去討回,所有憂患都可以排除的,所有孔洞都可以填補的,阿蘅,給我一些時間,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做給你看,好不好?”

他見阿蘅仍是不語,急得語無倫次,“要不……要不我們約定一個時間好不好……就……孕期……孕期好不好?……若孩子生下後,你還是看不到將來,還是想要和離,那時我們再分開好不好?你等我一段時間好嗎?”

他急攥緊她的手,如抓住最後的希望,緊盯著她的雙眸,輕聲問道:“好嗎?”

溫蘅不能再看明郎的雙眼,她垂下眼簾,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我不想再等了。”

她道:“我累了。”

兩手空空,阿蘅決絕地起身離開,走至書案前,鋪紙提筆,沈湛拖著沉重的腳步,失魂落魄地走上前去,望著她以毫無凝滯的行楷,一氣寫就“和離書”三字,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