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約定

溫蘅怎麽也想不到,那個急闖入殿的人,會是明郎!!

有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用力地撕扯開最後一層遮羞布,內心巨大的難堪與恥辱,如狂湧的潮水,淹沒了溫蘅。

……明明以為新的一年到來,她擁有了新身份,自此得到了解脫,可將那汙臟不堪的過去就此掩埋,從此與明郎開始新的生活,生兒育女,恩愛白首,可不過才十幾日,不過就短短十幾日,美好的希冀,就成了泡影……

……她不但美夢破滅,且那汙臟的一面,竟如此殘酷直白地撕開在明郎面前,她從此連粉飾太平,小心翼翼地維系從前的生活,都再也做不到,她和明郎完了,以這樣一種最為不堪的方式,他從前說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他現在知道了,她不是,她是一個滿口謊話的淫婦,她負了他,她違背了他們之間的誓言,她早不配做他沈明郎的妻子……

溫蘅心如刀絞,不敢也無顏再看明郎,掙紮著要離開聖上身邊,以維持最後的體面,可將她拉入深淵泥潭的人,造成今夜這不堪局面的人,不但將她摟抱地更緊,還重重地在她頰處親了一口,沖著明郎嚷道:“朕的!!”

這當面一吻,簡直如在明郎面前赤身歡好,羞慚難當的溫蘅,被激得氣血上湧,用盡全身力氣,朝這罪魁禍首,甩掌摑去。

皇帝剛在“美夢”之中,以親密果斷的言行,宣告了他對夫人的“所有權”,就迎來了這重重一摑,他一瞬間被甩打懵了,怔怔地望著懷中的夫人,反應不過來,而見證了這一幕幕的禦前總管趙東林,簡直頭皮發麻,忙趕在武安侯有所動作前,急走到聖上身邊,尖聲“提醒”道:“陛下,您醉得厲害了,這不是貴妃娘娘,這是楚國夫人啊!!”

被打懵了的皇帝,看趙東林這家夥,也忽然闖進他夢裏來了,更是迷茫,趙東林趕緊補救道:“陛下,您看清些,貴妃娘娘人不在這裏,這位是楚國夫人,楚國夫人是奉太後娘娘之命來此,請您移駕的……”

他又對仍被聖上緊摟懷中的楚國夫人,陪著笑臉道:“奴婢說陛下醉了,怕是去不了了,可夫人說太後之命如此,仍想試試,奴婢便引夫人入殿,夫人試著喚醒醉酒的陛下時,奴婢本該侍在一旁,可聽外頭有聲響,出去查看,見是送夜宵的幾個內監,在拐角處摔倒在地,奴婢上前斥訓了一陣,讓他們快些收拾,回頭聽殿內無聲,還以為夫人您已經走了呢,也沒再進殿看看……

……奴婢該死,都是奴婢疏忽,奴婢不該留夫人一人在殿中,陛下寵愛貴妃娘娘,常在這樣的深夜,與貴妃娘娘依坐飲酒,醉後與貴妃娘娘,不免有些親密言止,今夜陛下飲得比往常都多,奴婢都未見陛下如此醉過,陛下定是將您錯認為貴妃娘娘了,夫人身量,也確實與貴妃娘娘頗為相似……”

趙東林暗費九牛二虎之力,努力口燦如蓮,竭力要將今夜之事講圓,而皇帝耳聽著他這禦前總管,在他身邊滔滔不絕,心中迷茫更甚,看看被他緊摟著的夫人,又看看不遠處面沉如鐵、緊攥雙拳的明郎,一時有些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如果是現實呢?

皇帝心中悚然一驚,緊摟著夫人的手,也跟著一松,溫蘅終於脫開身去,急抓了那兩只素襪在手,背過身去,縮在窗榻一角。

穿襪的手,一直忍不住在抖,好不容易顫著手將兩只素襪穿上後,溫蘅蜷身縮在窗榻角落處,遲遲轉不過身去下地穿鞋,像是沒有勇氣再回頭面對明郎,明知不可能如此躲一輩子,卻還是龜縮在此處,如若此處真有道地縫,她定已毫不遲疑地跳了下去,哪怕下面是熾烈的巖漿,哪怕跳下去會粉身碎骨,也好過,好過面對明郎的質問,面對他厭棄嫌惡的冰冷目光……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趙總管將話編得再圓,又哪有親眼所見的沖擊場景真切,雙足是女子私密所在,除了夫君,無人可見,卻這般被聖上握在掌中褻玩,那落在頰處的重重一吻,那一聲響亮的“朕的”,像兩道淩厲的耳光,摑打在她的面上,當場宣告了她的死刑,完了……一切都完了……

內心深重的絕望痛苦,在要將溫蘅壓垮時,她忽又想起,今夜宴上,明郎約她明天夜遊曲江,說有驚喜要給她,可是沒有明天,再沒有什麽明天了……

更深的痛苦,如不斷漲高的浪潮吞沒了溫蘅,將她裹挾入暗無天日的深淵,令她不斷往最冰冷陰沉處下沉,就在將似要窒息而死時,一只同樣輕顫著的冰冷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是明郎……

溫蘅沒有勇氣擡眸看他,僵著身子,將頭垂得更低,輕握著她手的那只冰冷無溫的手,輕顫著撫握往上,攬在她的肩背後,將她抱坐在窗榻邊,明郎在她面前半跪下去,將散落在地的兩只海棠繡鞋,拾放在她腳下,輕握著她的足,要為她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