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波瀾(第2/3頁)

沈湛原本攙扶著溫父,讓妻子放心去廚房做菜,這裏有他照顧,可溫父一見溫蘅離開,人也抱著匣子跟了上去,就是要和女兒在一起,沈湛勸也勸不住。

溫蘅遂帶著父親一同去了廚房,讓父親在離灶台不遠的一張杌子上坐著,自己一邊切菜掌勺,一邊不時朝父親笑笑,溫父也就乖乖地抱著匣子坐在杌子上,坐姿板板正正,像是在學堂讀書的小孩子。

此次是為太後娘娘奉膳,自然不能再在碗筷上動心思,把太後娘娘給齁到,溫蘅心無旁騖地認真烹飪,撒鹽的手,真如皇帝希望,十分克制,每道菜將出鍋時,都要先舀盛一點,給父親嘗嘗看,就像小的時候母親洗手作羹湯時,她守在一旁,不時被母親“投食”一樣。

府上來了這麽幾位天下至尊的貴客,家裏的廚子盡管已準備了幾日,此時還是忙得人仰馬翻,鍋碗瓢盆叮當作響,一片熱火朝天,溫蘅在角落的灶台處,將特意為太後娘娘烹調的幾道青州菜肴,陸續出鍋裝盤,命人先端至宴廳,自己回房洗手凈面,換了幹凈衣裳後,再帶著父親,往宴廳去。

其時已經入夜,闔府張燈結彩,長廊懸滿琉璃明燈,耀如白日,溫蘅扶著父親,慢慢走到設宴的澄心閣前,見華陽大長公主已經到了,正坐在屏風前,陪著太後娘娘說話,攙著父親手臂的手,不由微微一緊,垂目走了進去。

她甫一入內,歡聲笑語的宴廳,立即安靜了下來,溫蘅承載著滿室人的目光,暗看了眼忐忑不安的明郎,朝華陽大長公主微微一福,低聲道:“……婆母……”

沈湛立朝母親看去,見母親華陽大長公主,隨即起身上前,虛挽著妻子的手臂,神情溫和地令她起身,“不必多禮。”

室內微凝的氣氛,如冰融化,沈湛也悄悄松了口氣,詢問了太後與聖上的意思後,吩咐上菜開宴。

因為太後娘娘說這是家宴,所以沈湛吩咐仆從不設尊卑分明的正經宴席,而是用了一張家常的紫檀圓桌,以太後與聖上為尊,九人圍坐在膳桌旁,倒真像是尋常人家的一大家子。

沈湛親自斟酒,請太後用膳,太後掃看了眼滿桌佳肴,目光落在青州名菜——蝦子冬筍上,笑道:“這定是明郎媳婦做的。”

“是”,溫蘅起身回話,要為太後娘娘布菜,剛拿起烏箸,即被太後身邊的木蘭姑姑輕按著坐下,太後笑道:“不用你忙活,哀家自己長了手,都好好坐著,今天晚上,不講規矩,不用伺候。”

皇帝看母後夾了一筷冬筍入口,立懸起心來,攥著烏箸見母後嚼咽了幾下,竟目露贊意,心頭一松,自己也跟著夾吃一筷,鹹淡得當,十分鮮美,他又另吃了幾道夫人所做的菜肴,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清鹹得當,沒有一道菜的味道,有絲毫出格,心中既是驚喜,又是疑惑。

皇帝悄悄瞟看了眼正給溫父夾菜的她,心裏頭忽然明白過來,那一夜的牛肉羹湯,她必是動了手腳了,他心裏想明白了,卻也沒有動怒,一點生氣的情緒也沒有,反而覺得有趣,好像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小情趣一樣,皇帝擬想著她一本正經地悄悄撒鹽、想要齁死他的樣子,唇際忍不住微微彎起,借低頭飲酒,掩飾笑意。

席間氣氛融洽,歡聲笑語不斷,華陽大長公主在朝堂上節節敗退,怨恨填膺,此刻與聖上同桌用宴,卻神態平和,似無一絲怨氣,她私下裏,與兒媳水火不容,與親生兒子也隔閡頗深,但在宴桌上,卻也沒有表現分毫出來,真像是一位雍容平和的長輩,只握著手中青玉酒杯,慢飲著杯中佳釀,含笑靜看當朝太後娘娘,不僅眸光總往那侍奉父親用膳的溫羨身上飄,還時不時尋理由問話幾句,真像是當成備選女婿看了,唇際笑意如常,心中暗暗譏諷。

若無當年她與沈郎暗助,將出身低微的六皇子,“捧”入了東宮,一個乳母,如何能母憑子貴,做到當朝太後,從鄉野山雞,搖身一變,成了枝頭的鳳凰?!

可山雞就是山雞,縱是披了鳳凰的華羽,也改不了骨子裏的卑微,瞧上眼的,也都是些卑微貨色,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話,倒是半點不錯!

這樣的人,所生的一雙兒女,也上不得台面,一個忘恩負義,一個……憨蠻愚蠢……

華陽大長公主正在心裏暗暗譏諷,坐在她身邊、被她視為“憨蠻愚蠢”的容華公主,見姑母酒杯空了,親自執壺,為姑母斟酒。

因為心中有事,她執壺的手微微顫抖著,酒杯將滿也不知道,還是華陽大長公主輕按住她的手,笑著提醒“好了,再倒就要溢了”,才停住動作,微顫著手,將酒壺放回桌面。

容華公主努力忍耐心中激動,但想到不久後將發生的事,實在是激動難抑,耳垂還是無法自抑地燒紅,她匆匆捧酒要飲,想要壓下心潮,卻被姑母輕笑著攔道:“公主可別先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