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波瀾

此言一出,花廳內一片沉寂,溫羨最先反應過來,忙替父親告罪道:“陛下,家父抱病在身,神智不清,連微臣這個親生兒子都不記得,不是有意冒犯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暗瞄了溫蘅一眼,收回手負在身後,打哈哈道:“無妨……無妨,朕說過,不與病人計較……”

他話音剛落,就聽一向慈和的母後冷聲道:“若人人都可借病冒犯天子,天子威嚴何在?!”

皇帝微一怔,即反應過來,母後這是在試溫羨,溫羨的表現,也不負母後所望,毫不遲疑地跪地為父求情,“微臣願替父親受罰!”

太後望著地上的年輕男子道:“冒犯天子是大罪,輕囚重死,你年輕輕輕,真的願意代父受過,身陷囹圄,甚至一死嗎?”

溫羨並不知太後此行專為他而來,真以為太後動了怒,心憂父親安危的他,朝地磕首,言辭懇切道:“微臣發膚骨血,皆受自父母,願為父親,承擔任何罪責,但請太後娘娘憐恤家父老病,允許微臣承擔家父過錯。”

一旁的溫蘅,也摸不準太後是在試哥哥,還是真動怒了,她擔心父兄,跟著跪地為父求情,請太後娘娘饒恕父親無心之過。

皇帝站得離溫蘅頗近,看她跪下,想著地上涼,差一點就下意識擡手扶她起身,幸而及時醒覺忍住,暗暗心驚,生怕自己離她太近,頭腦發熱,在眾人面前,無意識地做出些親密舉動來,不動聲色地走回母後身邊。

沈湛幼時常去雲光殿,對太後娘娘的了解,自然比妻子多得多,他見性情淑善的皇後姐姐,只在旁靜靜看著,並不幫著說話,便猜知太後娘娘其實應該並未動怒,只是在試慕安兄而已,遂也不發一語,只靜站一旁。

容華公主自也熟悉母後溫善性情,若是她仍表現地對明郎表哥一往情深、非君不嫁,母後是絕不允許她來明郎表哥家裏的,她故意放出中意溫羨的傳言,表現地對溫羨似有情意,正是要母後相信她心中已經另有他人,如此,母後才肯帶著精心妝扮的她,離開皇宮,來到已經成家的明郎表哥這裏,考察考察心中的女婿備選——那溫羨的人品性情,母後此刻有意發難,既是在試溫羨,也是在試她,是否真對溫羨,心存情意。

做戲做足,容華公主看了眼地上跪著求情的年輕男子,牽著母後的衣袖,軟語撒嬌道:“若是身體染疾、神智清醒的病人,有意冒犯皇兄,那自然要嚴懲,可溫學士的父親,患的是呆症,他神智不清,連親生兒子都不認得,不是有意要冒犯皇兄的,只是胡言亂語的無心之過,若這樣也要嚴懲,傳出去,臣民們定會覺得皇兄太過嚴苛,有損皇兄英名。”

她說罷朝皇兄嗔道:“皇兄方才還說什麽長輩晚輩,哪有長輩說錯了一句話,晚輩就要嚴懲長輩的道理?!”

皇帝自然不信容華中意溫蘅,他看向母後,見母後也朝他看了過來,雖然還強行冷著臉,但眸中笑意已然悄悄浮起,顯然是真以為容華是在為溫羨說情,遂只能幫母後“搭台階”道:“嘉儀說的有理,母後只當是為兒臣聲名著想,就寬恕了溫先生這一回吧。”

皇後亦幫著“搭台階”,在旁跟著笑勸,太後在兒子、女兒、兒媳三人的勸語中,“終於”緩和了神色,擡手命溫羨起身,沈湛也笑著扶妻子站起。

皇帝站在太後身旁,看她挽著明郎的手起身後,夫妻二人的手,就一直挽在一處,沒有松開,心裏頭像是有只蜜蜂在亂飛亂紮,正絮絮麻麻的,忽聽母後柔聲喚他,忙回過神,側首看去,對上母後的眼神,一怔後,反應過來,清咳一聲,召溫羨上前,問起話來。

之前母後私下就已同他議好,到了明郎府中後,他這皇帝,有“任務”在身,要多多問詢臣子溫羨,從文章到公務,揀上幾件要緊朝事,問問他有何良策,好讓母後在旁看看溫羨如何應答,期間表現地品性風度如何等等。

這廂皇帝遵母後之意,不時問話溫羨,那邊,沈湛看了看天色,朝太後拱手道:“太後娘娘,請容內子暫退……”

太後問道:“去哪裏呢?在這坐著,一塊說說話吧,楚國夫人久不入宮,哀家有許久沒看見她了,怎麽才剛見了一會兒,就要躲起來呢?”

沈湛笑道:“內子之前風寒侵體,生怕病氣沖撞了娘娘鳳體,故而許久沒有入宮向娘娘請安,今日娘娘鳳駕來此,內子想親自做幾道青州菜肴,給太後娘娘賠罪。”

太後聽了,十分驚喜,“那今兒個這除夕夜宴,哀家就專等著嘗嘗楚國夫人的手藝了。”

皇帝在旁瞧著,覺得母後要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暗暗為她捏了把汗。

溫蘅不知聖上正為她擔心,更不知他擔的是哪門子的心,她朝太後娘娘屈膝一福,就要離開此地,往府裏廚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