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幽火(第2/2頁)

皇後越是溫言軟語,溫蘅心中越是有愧,只是靜聽不語,這邊長春宮暖殿之內,只聞皇後聲如春雨淅瀝,溫和綿軟,混著火盆中銀骨炭,燃燒時發出的輕輕“吡剝”聲,那廂建章宮禦書房中,十數名大臣清朗的議事聲,漸漸止息,議畢要緊朝事的皇帝,獨獨留了沈湛下來,笑道:“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留下一起用吧,朕一人吃獨食,也甚是寂寞。”

沈湛謝恩推辭道:“陛下賜膳,是微臣的榮幸,萬不該辭,只是皇後娘娘今日賜宴微臣與內子,微臣與內子一早應下,此刻該去長春宮了……”

皇帝聽他這話,倒動了另一番心思,頗有種意外之喜,只面上不露,如常笑道:“既是家宴,朕與你同去,省得朕在此處寂寞用膳,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沈湛知曉如今聖上與姐姐之間關系薄淡,聖上每月去長春宮的次數,大約屈指可數,暗想聖上此時同去用膳,姐姐應也意外欣喜,遂也跟著笑道:“如此皇後娘娘定然驚喜。”

長春宮內,皇後聞報“陛下駕到”,果然感到意外驚喜,忙起身相迎。

皇帝攜沈湛入內,目光在皇後身後屈膝行禮的女子身上,悄悄一掠,即平定無波,嗓音亦是毫無波瀾,“皇後請起,夫人也是。”

溫蘅遵命起身後,微垂首走至沈湛身邊,沈湛低聲問她早上睡到何時起身、來長春宮已有多久等等,她一一如實回答,夫妻二人之間輕語幾句,看似與尋常無異,沈湛溫言關切,似與從前也沒什麽不同,好像昨夜異常,並不是什麽異常,溫蘅心底的猜測,也都只是想多了而已。

皇帝人接過皇後奉上的新茶,假意徐徐啜飲,實則一直暗看他夫妻二人喁喁私語,親密無間,這般悄看了一陣兒,飲在口中的茶,也像是在舌尖,微微發苦,皇帝垂手放下茶盞,道:“傳膳吧。”

宮侍奉命捧膳入殿,皇帝令撤尊卑分明的宴席,四人圍坐在一方小膳桌旁就是,他笑道:“既是家宴,就別拘俗禮,用得盡興才是。”

皇後在旁瞧著,暗想聖上今日興致倒真是不錯,只是,她原本設宴招待弟弟、弟妹,是想在宴中,與他們說說母親的事,說和說和,可聖上在此,這些話倒不能說了,宴中只能隨意閑話笑語,讓弟弟、弟妹隨意吃喝,不要拘束。

溫蘅身體不適,又有心事壓懷,實在沒甚胃口,故而沈湛給她夾了滿碟的菜,她只吃了寥寥數口,並沒怎麽用。

沈湛看她不吃,漸漸也不夾了,神色如常和靜,心中卻覺滯堵得慌,正有些心神不屬時,忽聽聖上問道:“夫人在這兒,叫朕想起來了,上次問你溫羨的事,你怎麽說呢?”

皇帝其實也不急著擢升溫羨,就算真要擢升他進六部,那也得等到明年開春再說,他此時突然提這事,只是因為從他入殿開始,他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不擡眸看他一眼,深感被忽視的大梁天子,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罷了。

溫蘅本來神思昏沉,手心又開始有些發熱了,人坐在那裏,正覺有些暈暈乎乎的,此時乍然聽聖上提起她兄長的名字,因為關心,強打起精神,靜靜聆聽。

依沈湛之心,有了昨夜失控之舉,再不設法將慕安兄調離,恐他將來再度失控,將或已“離心”的妻子,推得更遠,他有心令慕安兄遠離京城,令妻子身邊只他一個,努力修復二人感情,可聖上當著妻子的面這樣問他,他倒不好直接建議將慕安兄外放升官了,只能含糊道:“慕安兄才德……兼備……”

皇帝其實並未注意聽沈湛說什麽,他見他提起溫羨,亦不能令夫人“施舍”些許眸光與他,心中不免不悅。

溫蘅本正因聖上忽地提起兄長,強打精神聆聽,忽覺有人在桌下輕踢了踢了她的繡鞋。

……她斜對面坐著的,還會有誰?!

……明郎與皇後皆在此處,竟還如此齷齪行事!!

身體昏熱的溫蘅,心中幽火登時也跟著噌噌上竄,持箸的手,緊了又緊,只恨不能將手中烏箸,砸在那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