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1貢品-09(第2/3頁)

唐余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點點挨到自己那間四面漏風的房子裏,又緩了幾口氣,才將幾乎凍僵的身體裹入破被子,躺倒在發黴的褥子上。

唐余默默運氣調息,那一絲內力並未增長多少,依然柔弱到無法行完一個周天,果然沒有內力護體,北方的寒冷實在難熬。沒指望短期內能弄來碳盆,好歹該想辦法燒一些熱水潤喉,暖暖身體。這麽荒僻的院子少有人經過,他若是不小心得了風寒,發燒昏迷,沒醫沒藥沒吃的,怕是凍死餓死了都沒人知道。

身體虛弱的時候,就容易胡思亂想,唐余不想繼續睡覺做噩夢,於是就強迫自己換位思考,研究一下長公主的行事作風。

這位長公主似乎與傳聞中不太一樣,除了蓄養男寵的惡名涼薄冷酷的性情之外,還比他想象中思維更縝密行事更小心武功更高強。而且,如果她千方百計打探他的舊傷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為的是逼迫他露出底線,那麽可以說長公主這一局非常與眾不同的……高明。

長公主安如昔的外祖父廖文峰算是大雍的隱形皇帝,作為顧命大臣之首,能輕而易舉左右少帝安如彥的決策,可謂權傾朝野。廖文峰兩個兒子一個在禮部,一個在兵部,廖文峰本人又是戶部尚書,這幾個重要衙門裏都有廖家的根基人脈,對於南唐的情報想必不難知曉。

所以就算長公主不學無術慣了,若真想了解他這個南唐四皇子的“真實”消息,或許可以輕而易舉從她外祖父家裏知悉。退一步講,長公主沒那麽多閑工夫去研究這等小事,那府裏侍衛長管笠也有路子去代為查證。

唐余默默祈禱,能留給自己喘息的時間多一點,大雍這裏得到的南唐消息最好只是表面上那些。畢竟像他這種默默無名的皇子,南唐有不下十來個,大雍哪有那麽多資源對每個皇子都去關注研究呢?無非是重點盯著太子和榮王、項王,其余未成年皇子大面上收集一些基礎情報,若是對誰有興趣,再加派人手去了解才符合常理。

唐余又細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在南唐皇宮中的行為,似乎並沒有任何出挑的地方,簡直可以說十分平庸。十四歲被接回皇宮,按照其余皇子的課程惡補禮樂詩書弓馬騎射,但是文武師傅都曉得他在皇陵長大一直無人教養,幾乎什麽基礎都沒有,自然只要他能學會一點皮毛,平素做做樣子充數就行,從沒有人指望他可以短期內就樣樣精通。

唐余也乖乖配合扮演著沒見識的樣子,只表現對吃喝玩樂的興趣。

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曾經博覽群書關心時政,甚至偷偷遊歷過南唐主要州縣翻看縣志卷宗,恐怕比一品大員還熟悉地方上的真實情況;他也不想顯露武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更多的隔閡防範。他只需安安靜靜不被打擾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充分利用在皇宮中的時光,每晚溜去皇家藏書樓,看看那些落滿灰塵的治世典籍、將那些繪制精良的地圖及各地布防熟記於心,順便了解一下處在帝都權力頂端的父皇和兄弟們的性情。

可惜了解的越多,越是失望。南唐的腐朽不是地方上利益勾結層層相護的貪官汙吏,而是頂層這些人從根子上自私自利罔顧民生,日日笙歌紙醉金迷,早已爛透了。

朝堂之上外戚橫行,明碼標價賣官授爵,父皇卻沉迷酒色數年未曾理事連朝堂上的大臣都認不全。兄弟們只盯著儲君的位置明爭暗鬥。皇宮之中白天鳥語花香,一個個衣冠楚楚高談闊論,實際上每晚都有冤魂枉死,仿佛一座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唐余若表現出半分清醒自憐或一點與眾不同,怕是早就被群起攻之,打壓的連骨頭渣都不剩。他唯有忍耐真性情沉入泥沼,隨著大流裝瘋賣傻。

果然先生說的對,不親眼看看、不親身感受是不可能理解這種蒼涼和無奈。

把那些貪官蠹蟲統統都殺光麽?甚至殺父弑兄六親不認肅清朝野,哪怕背負罵名,就能真的力挽狂瀾拯救這個國家麽?

唐余明白治理天下並不能依靠一己之力,他需要更多清醒的有識之士共同努力,披荊斬棘拋家舍業為破舊立新之事。更何況,他若名不正言不順篡位而來,逆天行事,未必會得愚忠之士和民間輿論的認同。

那麽他管不了,難道不能躲開麽?眼不見為凈,天地之大,以他的本事何愁無處容身?

先生卻嚴肅地問他:“你當初吃了那麽多苦,幾乎拼了命學了這一身本領,只為了救你母親一個麽?”

“先生,我已經知道母親的病是絕症,這世間恐怕無人能醫好她。我現在無非是四處搜集一些靈丹妙藥,努力讓她能相對舒服的多活幾日,將來體面的離去而已。”唐余記得自己當時這樣回答,“至於南唐,也是如此苟延殘喘,如風中殘燭,從內力腐朽根本經不起折騰,真的還有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