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如果說,徐翹不堪為首的小學時代,還有什麽人或事是值得她記住的,大概就是在那段黑暗的歲月裏,她幸運地擁有過一個朋友。

那個男孩子高她兩屆,是學校裏的大隊紀律委員,雖然跟她一樣,家境在圈子裏不算出挑,但因為成績拔尖,性格溫和又樂於助人,長得也特別周正幹凈,處境並不像她那樣糟糕。

她已經記不清第一次和他相遇的具體情形。

那段日子被她認定為“童年恥辱”,所以很多記憶都在長大後被她的潛意識淡化了,只隱約記得,似乎是有天,她在體育館被趙寶星那群人刁難,他出現趕走了她們。

他是大隊紀律委員,以正當理由約束欺負人的低年級學妹並不難,所以類似的事之後還發生過幾次。

幾次過後,她意識到他好像不是在管紀律,而是在幫她,所以主動詢問了他的名字。

“宋冕。”——就像剛剛那樣,他只說了這麽兩個字,沒講清楚是哪個“冕”就匆匆離開,大概沒想討得什麽回報。

當年的她腦子裏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直接追了上去,攔住他說,我家是做珠寶的,我送兩顆鉆石給你,謝謝你吧。

他擺手說不用。

她又問,這樣你不是白幫我了嗎?

他笑著說,那以後你當我朋友吧,朋友幫朋友是應該的,就不用送鉆石了。

徐翹能把這段對話記得格外清楚,或許是因為,那是這座城市裏,第一個願意當她朋友的人。

而且他說的是“你當我朋友吧”,不是高高在上,施舍一般的“我當你朋友吧”。

所以她高興地接受了他。

可兩人不在同一個年級,說是朋友,卻沒能在後來產生太多交集。

徐翹的回憶裏,只剩下那年夏天,偶爾放學後,他陪她坐在綠茵場的看台上,拿著一本語文書,一遍遍糾正她被人嘲笑的口音。

所以雖然這個男孩子在夏天結束後突然與她不告而別,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他在她心裏連臉都模糊了,她還是能在聽見他名字的時候,把他跟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青草味聯系在一起。

徐翹站在玄關愣了半天,微微有些發懵。

說來也巧,如果早幾個月,她還真不一定能立刻把這號人從回憶裏扒出來。

之所以此刻輕松記起,是因為之前被程燁甩的時候,朱黎說她好可憐,初戀給了這麽個渣男,她不服氣,搜腸刮肚想了半天,說她初戀明明在小學,還通過自己也分不清虛實的記憶美化,把他描述成了“身披五彩聖衣,腳踏七色祥雲”,救公主於水火的英雄騎士。

朱黎說“小學雞一起讀課文練發音”也算談戀愛嗎,她非說就算,強行把人從陳年往事裏拉出來初戀了一回。

徐翹這會兒特別想跟朱黎講講這事,來消化和宋冕重逢的震驚,可她們已經斷聯好久了。

她只好先出發前往工作室,一邊在車上默默梳理宋冕在她面前躲躲藏藏的原因。

當年他不告而別後,她生氣傷心了好一陣,直到得知,他是因為家裏生意遇到困難,跟著父母南下去了,才釋懷一些。

這麽一想,宋冕是不是跟現在的她一樣,覺得自己家沒落了,所以不願意面對故人?

可是既然不喜歡這個圈子,以他的年紀,又為什麽不在大醫院工作,而來給有錢人當私人醫生呢?

疑惑太多,換作以前的徐翹,或許會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他問個明白。可她如今對他的處境有了“同理心”,突然就不敢這麽我行我素了。

而且她剛剛居高臨下,刨根問底的態度,應該已經讓他挺不舒服了吧。

徐翹一路念著心事,遊魂似的走上工作室的旋梯,冷不防迎面來了個人。

“啊,羽小姐,我正想找你呢!”對方拿著平板停住腳步。

徐翹擡起頭,認出了來人。

這是跟她同崗的珠寶設計師,跟她年紀差不了多少,也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姓皮名誕,工作室其他人都叫他“小皮蛋”。

“找我做什麽?”徐翹心不在焉地問。

皮誕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就是,就是那個吧,我最近能不能跟你共用大畫室?我要參加這個比賽……”他把平板拿給她看,“需要準備手繪稿,你那邊采光設備比較好。”

“沒問題啊。”徐翹點點頭,正要與他錯身而過,一眼瞥見平板屏幕,“等會兒,這什麽比賽?”

她指著屏幕上那顆目測凈度與克拉數驚人的緬甸藍寶石說。

“比利時一個民間珠寶設計大賽,這顆緬甸藍寶石原石是彩頭之一。”

“一個民間比賽這麽大手筆?”徐翹驚訝。

“是啊,大家都挺震驚的呢,你知道珠寶收藏家湯森嗎?”

“當然。”

“前陣子湯森在北城舉辦了一場珠寶拍賣會,那條用緬甸藍寶石打的手鏈拍了兩千萬人民幣,這事你聽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