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之後的事情繁雜而瑣碎,即將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四個人相約遊玩幾次,兩個孩子同齡,男生間又有不少共同興趣和愛好,表面上相處還算融洽。

接著開始走親訪友。

蘇穎這邊簡單,除了顧津一家外沒什麽親戚,北方還有個舅舅,近些年才聯系上,逢年過節或有事相告時才會打個電話走動一下,所以只需提前告知,婚禮當天再請來觀禮便可。

而郭尉家庭情況比較復雜,早年父母離異,母親仇女士改嫁鄭朗軒,鄭朗軒是本地某高校的退休教師,有一獨女叫鄭冉。湊巧的是,大學時期鄭冉所在的美院與郭尉就讀的工業大學只隔著一條馬路,兩人相差兩級,她年紀稍長一些。

某天,蘇穎隨郭尉前去拜訪,鄭家並非她想象中那樣奢華,只喧囂城市中有一片幽靜之地,綠樹成蔭,小樓三兩幢。

二老家位置居中,視野所及小區中心的人工湖,門前有個不大的院子,院中石階旁擺著茶幾小凳可乘涼,閑來還可養花逗鳥。這裏平時由保姆照顧起居,鄭冉和郭尉偶爾回來,也是吃頓飯的功夫便離開。

對於兒子的婚事,仇女士顯然沒有發表意見的余地,縱使有想法也得擱在心裏,面上不冷不熱,倒沒給蘇穎太大難堪。只是鄭冉這人有意思,外表冷艷,笑容吝嗇,看蘇穎的目光絕對算不上友善,就像對待外侵生物,餐桌上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個遍。

蘇穎也坦蕩,大大方方給她看。

末了鄭冉用餐巾拭了拭唇角,站起來道,“張阿姨這海鮮沒處理好,腥氣太重,你還吃的挺多,口味倒是變了。”這話是沖郭尉說的。

郭尉慢條斯理地咀嚼食物,眼皮沒擡一下。

事後蘇穎反過味兒來,問他:“我是臭海鮮?”

“從何說起?”

鄭冉那番話音量不算大,卻字斟句酌足夠桌邊每個人都聽清,這人卻一臉茫然,大有裝傻充愣的嫌疑。

蘇穎瞥他一眼,覺得這兩人關系匪淺,不是結過仇就是有什麽感情瓜葛。

終歸是舊事,蘇穎沒興趣過問,便就此作罷。

不知從何時起,蘇穎離開洛坪的想法越發迫切,鎮上的服裝店不用轉手,只是顧津現在的狀況接過來有些力不從心。

近幾日蘇穎睡得比較晚,她把顧念和自己的東西整理出來,分別裝箱。

這房子曾是顧家老宅,顧維顧津兩兄妹從小離家,一個在陌生城市獨自拼搏,一個誤入歧途丟了性命。

千帆過盡,她隨顧津在這裏落腳,一住就是五年,之後李道減刑出獄來找她,兩人結婚生子,這才將隔壁買下來,分院單過。

蘇穎坐在床下的小凳上,眼睛慢慢掃過四周擺設,輕聲嘆息。

在她還沒悲悲戚戚感懷完過去時,門那邊傳出點動靜,顧津端著一盤西瓜探頭進來,朝她笑笑,把盤子擱在對面的桌子上。

“念念呢?”

蘇穎起身去拿西瓜:“在對門周家玩兒呢。”她咬一大口:“好甜!”

顧津抿嘴笑了下,眼尾掃到墻角放的行李箱,半刻才問:“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顧念個子長得太快,有的衣服還沒穿就小了,還有些舊玩具,”她指了指旁邊:“明天問問鄰居,扔掉可惜。”

顧津坐在床邊沒接話,屋子裏空氣突然變得安靜,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往常相處中極少見。

蘇穎知道她有話說,便將西瓜放下,抽張紙巾擦了擦嘴角。

“你……真的考慮好了?”

蘇穎看著她,點點頭。

顧津又無話,看了會兒地面,忽問:“你愛他麽?”

蘇穎指尖一抖,顯然被這個字眼嚇到了,紙巾在掌心揉成團,卻故意擰著眉毛:“誒呦,真酸,倒牙。”

顧津表情有些嚴肅,斟酌著說:“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也盼著顧念過得好……只是不想你太草率,婚姻最起碼要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你們認識時間不算長,我怕……”她沒有說下去。

蘇穎倚著桌沿,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年輕時肆意瘋狂那叫愛,能延續下來的也叫愛,就像你和李道。”她攤攤手:“人都死了,半輩子也快過去,現在我三十歲,還談什麽愛呢。他條件足夠好,人品說得過去,關鍵也想重新建立家庭,不像隨便玩玩。搭夥過日子夠用了。”

“可是……”

“我就是想馬上離開這兒。”

顧津怔住。

蘇穎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緩了緩語氣:“不是因為你們,是我自己的問題……有時候我就想,這世界太不公平,那次他們五個人一起做事,最後李道平安,許大衛平安,所有人都平安,偏偏顧維死了。前幾年還好些,自打李道出獄來找你,許大衛那混蛋也跟來湊熱鬧,我就特不想見到他們。我經常告訴自己向前看,要積極要樂觀,把日子往好了過,但他們總是把我拉回過去,想那些痛苦的經歷,然後我又得安慰自己,不停給自己打氣。就這樣,來回重復。”她輕嘆口氣:“我有點累,想重新選擇一條路,找個男人,看我沒他顧維能不能過得好。怎麽說呢,總覺著不能認命,想把下半輩子過出點名堂,對自己好點兒。”蘇穎說:“恰好遇見他,那就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