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5/7頁)

沙近勇突然哭了出來,將士們跟著大放悲聲,淚飛頓如傾盆雨。

更生重重地磕了個響頭,自懷中拔出一把匕首,“羅將軍,柳將軍就是用這把匕首自裁的,我在柳將軍遺骨中找到了它。這等大仇,相信羅將軍一定會報。更生護主不力,無顏苟活於世,先走一步,去黃泉下服侍柳將軍了!”猛力一刀插入心臟,頓時氣絕。

羅文琪蹲下身,凝視著更生猶自大睜的眼睛,輕聲道:“放心,我一定會摘了大耶氏的心肝,祭奠柳星。”伸手撫合他的雙眸,用力拔出了匕首。

雖然被火燒過,木質劍柄全熔,可是匕首仍舊雪亮如昔,刀身上“清泓”兩字格外醒目。

霹靂從天空滾過,電光如蛇,遊竄在烏雲中,豆粒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砸下,片刻暴雨如泄,天地一片灰灰蒙蒙。

萬千將士凝立風雨之中,血淚相和流。

※※※※

黑沙鎮總兵府臨時設立了靈堂,供將士們祭拜。

莊嚴一身孝衣,木然跪坐在旁,以家屬的身份向前來祭奠的人回禮。

飛羽軍全軍為柳星及戰死者戴孝,哭喊聲驚天動地。

羅文琪也是全身孝素,木立在靈前,盯著黑色的棺木,胸口起伏,呼吸異常急促。

高靖廷致祭之後,望著羅文琪清瘦的背影,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此刻,任何言語都是多余的。

心愛的人悲痛萬分,自己卻無法分擔他的痛苦,人生可悲莫過於此吧?

羅文琪緩緩低頭,看著手中的清泓,刀光映寒了眼眸,仿佛月夜雪地狼眼中的犀利精光。黑色雙瞳裏變幻著壓抑,悲愴和寂寞,卻又含著高貴與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與殘酷……

高靖廷心中打了個突,眼前的羅文琪變得很陌生,恍惚如大漠中遊弋的金狼,拋棄了一切,在絕望中沖突,誓死不屈!

羅文琪忽然走到高靖廷面前,聲音細微幾不可聞:“請大將軍到大堂,我有話想說。”

高靖廷模糊地預料到了什麽,倒吸了口冷氣,默不作聲跟著他來到總兵府的大堂,屏退所有守衛,單剩下他們兩人。

四目倏然相對,絞纏在一起,生生碰撞出火星。

羅文琪一撩衣擺,單膝跪倒,“羅文琪請求大將軍,賜我兵符!”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高靖廷還是驚得全身大震,“你……你竟然要兵符?”

羅文琪昂起頭,“是!”

高靖廷厲聲道:“你可知,兵符乃皇上親賜,是調動邊境三十萬大軍的憑證!沒有皇上的旨意,就連我這個驃騎大將軍也絕不能擅自動用,否則,就是意圖造反!”

“我知道,所有後果,由文琪擔當,要殺要剮,聽憑處治,絕不連累大將軍。”

高靖廷心頭一陣刺痛,“我不怕你連累我,我是怕你連累了國家。你要這兵符,分明是想調集大軍,向柔然開戰,殺大耶氏為柳星報仇。但你可曾想過,如此一來,就是天朝與柔然宣戰,戰爭一起,天下皆受牽累。你,忍心嗎?”

羅文琪慘然一笑,“柳星死得那樣慘,施暴不成,裸屍被焚……柳星處處為人著想,世上有幾人為柳星著想過?我所能做的,只有為他報仇,親手挖出大耶氏的心肝祭靈。你唾罵我也好,說我不顧大局也好,連累天下也好,成為千古罪人也好,我都不在乎。”

高靖廷大為震駭,實難想像如此放肆冷酷的言詞是溫和可親的羅文琪說出來的。

斷然予以拒絕,“此舉涉及邊境三十萬大軍和兩國戰爭,絕不能擅自發兵。我也不準你這樣任性妄為,毀了自己。”

羅文琪淡淡道:“大將軍若是不準,文琪便長跪不起。”

“你……”高靖廷心中一痛,“你何苦拿自己的身子跟我拼?這事急不來,待我上奏朝廷,請旨出兵,這總行了吧?”

羅文琪緩緩搖頭,“我一定要在三天之內發兵,踏滅柔然!”

高靖廷怎麽勸都無濟於事,面對羅文琪執著的目光,一狠心,背轉身,艱難地道:“總之,我是不會答應的。”

他一步步向外走去,踏上門檻,又忍不住回頭。那靈巧俊逸的身軀挺直如松,帶著青山一般的剛毅與堅定。

高靖廷忽然有種沖動,想抱住他痛哭,又想立刻答應,只求他不要自我折磨……

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翻攪的痛楚,猛然沖了出去。

羅文琪神色不變,跪在大堂上,一任時光悄悄流過。

夏季的雨後,霧氣濃重,十分悶熱,天上陰雲層層堆積,一如此時的心情。

花廳裏,高靖廷靜立窗前,深邃的目光射向遼遠的翰宇,眼中偶爾掠過火焰也似的精光,方顯出心中的激蕩。

桑赤松隨大軍後趕來,此時陪坐在旁,唉聲嘆氣,“你說柳星多好的一個孩子,年紀輕輕,怎麽就……我說外甥,你坐下來歇歇行不?站了五個時辰,你累不累?趕緊給我吃了夜飯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