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番外三
洛水河畔,野花點綴青草,杜若香草在河灘上舒展,葉片上濺著細小的水珠,每一顆水珠裏都含著小小的太陽。
盛夏時節,暑氣蒸騰,來踏青消暑的百姓不少,男女老少齊出門,大部分都注意到了水邊一群衣著光鮮的士人官宦。有小孩好奇地掀開遮陽的帷帳看,又嚇得跳了出去。
“哇,妖怪!”
“你才妖怪!”張良噴著酒氣,朝外頭喊:“我是你們大漢的國之功臣——禦封的、安國將軍!將軍!!”
席地而坐的十幾人,個個已經飲得半醉,東倒西歪,哈哈大笑。
只有一個仍舊矗立不倒,也沒笑,直挺挺的環顧四周,嘆一聲氣:“阿彌陀佛,飲酒要適度。”
王放笑著拽他袈裟,“曇法師……”
“我!不!姓!曇!”
說多少遍了!
王放偷笑,扯扯旁邊羅敷裙角,被她小小的白了一眼。
他當然不是健忘,每次故意招惹人家而已。
“……好好,羅法師,不是我要灌你,你多少喝點。這酒是我從宮中地窖裏發現的舊藏 ,至少三十年陳釀,喝一壇少一壇……”
曇柯羅:“阿彌陀佛。”
算起來,這位從天竺遠道而來的白馬寺住持,與王放羅敷他們多有緣分。張良和白起是在他那裏被“發現”的,韓夫人的夙願也是托他而實現的。他也曾雪中送炭的幫忙,讓羅敷逃出宮城之後,有了第一個立足之地。
因此今日好說歹說,把他請來,也算是跟張良白起道別,也算是一個小小的答謝。
中原戰事頻繁,但沒人跟無兵無權的和尚過不去。白馬寺一直超然世外,甚至由於士庶百姓們對前路迷茫,急需精神寄托,寺裏的香火反倒旺盛了不少。
曇柯羅壓根不知道旁邊這“施主”曾經當了一年的皇帝。十分四大皆空的看他一眼,把他話當耳旁風,自己熟練地拿筷子夾素菜。
帷帳外,主筵旁邊另有小席。幾十個車夫馬夫駱駝奴,外加黝黑健碩的仆從、商販,也正沾光大吃大喝,不時拿袖子擦汗。
王放指指這些人,笑道:“這裏有西域來的客商,都說羅馬和波斯已擬定了十年的休戰協議,商旅可以重新通行——當然,沿途的驛館破壞得差不多,路上免不得艱苦。我求阿父另派五百精兵護送,尋常兵匪奈何不得。羅法師,你若思鄉,其實也可以跟隨出發。我另派人送你回天竺。”
曇柯羅懶得糾正他的用辭。終於看出來,這小施主也許就是故意的。
他摒棄嗔念,動動腦袋,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答:“多謝好意。寺中善信多,我留下譯經。”
他不像張良白起那樣混在中國人堆裏。有時候一整日冥思寫作,不說一句話。因此漢話水平還停留在很簡單的短句上,需要讓別人補全意思——也算是一種機鋒。
眾人弄明白他的意思,紛紛嘆服。白馬寺裏那些寫在菩提葉上的、堆得小山似的蝌蚪文佛經,他已發願將其全部翻譯,以供越來越多的皈依者們研讀。這個工程量無比浩大,他怕是終其一生都要留在洛陽了。
曇柯羅隨即起身:“還有許多工作。告辭。”
他說走就走,飄然離去。
張良和白起揮揮手,言道:“等我們回了羅馬,一定給你的佛祖蓋個神龕。”
酒過三巡,眾人皆半酣。白起舀了第三碗蒓菜豬肉羹,吃得稀裏呼嚕,連連稱贊:“等回到家鄉,就沒這麽好吃的肉羹了。”
羅敷感傷,試探著問:“二位若是願意長住洛陽,其實也……”
有軍銜,有爵位,甚至有一點點食邑。其實能活得很是舒適自在。
兩人卻先後搖頭。白起依依不舍地向她告別:“我會日夜思念夫人。”
張良也抹眼淚:“夫人是我的幸運之星,我回去定將讓人將夫人形貌畫了像,日日遙祝。”
白起不甘示弱:“我會讓人塑了夫人的像,讓全羅馬官民都看到夫人的容貌和身姿。”
張良:“對!立在最熱鬧的廣場上!”
王放聽著聽著,有點面如土色,悄聲問:“那畫像和塑像,是穿衣裳的,還是不穿衣裳的?——啊!”
羅敷狠狠掐了下他胳膊,氣鼓鼓瞪一眼。
王放冤枉,附在她耳邊解釋:“你不知他們習俗,凡間女子的人像,都是穿衣裳的,神女都裸——啊!!”
羅敷面無表情,再掐一下。他娶了新婦得意忘形是怎地,這些話不會回家關起門說嗎!
眾人皆半醉,仁義禮智忘到九霄雲外,其實也沒聽清楚他們那些悄悄話。只是看十九郎被人治得服服帖帖,大家莫名其妙神清氣爽,紛紛偷笑。
羅敷扭身叫人。過不一刻,幾個織坊裏的織娘近前行禮,搬來幾個皮箱。
“兩位大將軍,過去曾雪中送炭,助我良多,雖粉身碎骨,無以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