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阿姊

遠在渝州的太醫院一幹人等不知道南安發生了什麽,初五剛過,幾輛車就把羅敷和徐步陽接出了趙王府。

方繼和家眷沒有跟他們去綏陵,一部分醫生留在渝州,還有一部分跟左院判同行。羅敷終於見到了闊別已久的自家侍女,她掉下山崖醒來後被送往渝州,本應和吳莘方繼在一塊的明繡卻沒有出現在王府裏。詢問之下原是余禦醫向吳莘討了她去望澤的惠民藥局打雜,明繡本來一萬個不願意,後來聽說羅敷身體沒有大礙,就留在藥局裏幫貧困的婦人抓藥,結果絲毫抽不出時間回趙王府。

“藥局的生意比京城還好,這裏商人開的藥鋪醫館價格很貴,大家不想花那個錢,就都來藥局討便宜了。”

明繡蹙著眉頭,“女郎不舒服麽,難道是傷還沒好?”她十分緊張地瞅著羅敷,“都是我不好,竟讓女郎那天一個人去嘉應府館,白白被賊人綁了。”

羅敷安慰地笑了笑,“沒事,就是最近有點累。”

明繡正是好奇的年紀,靠著車窗偷偷問她:“女郎,那位救了你的公子是什麽人呀?”

羅敷頓了下,“救命恩人。”

“沒有別的?”

“嗯。”

馬車由河鼓衛準備,車廂角落的香爐燃著千步香,是她熟悉的氣味。她的胸口很悶,在小榻上伏下身側躺,頭上的簪子蹭到車壁,沙沙地摩擦。

“女郎先前戴的漂亮簪子哪兒去了?”

羅敷閉上眼,“對不住,但是求你別說話。”

明繡就訕訕地閉了嘴。

南方行省地域寬廣,渝州在祁寧東南,離綏陵有五六天路程。他們走得不快,住了六晚客棧,晃晃悠悠進了綏陵城門。

綏陵處在崇山峻嶺之中,是軍事要地,城外駐守著數千黎州衛。入城查得很嚴,醫師們受到門衛的盤問,最後來了個校尉模樣的士兵,領著幾輛裝著醫師的馬車到知州衙門去了,而羅敷他們則在小橋跟前掉了個頭,奔向一處僻靜的園子。

園子裏據說住著方公子,下人們一副謹慎的神情,倒讓醫師們覺得奇怪,好像他們很怕從京城來的隊伍。

徐步陽打聽了一圈,溜進羅敷房裏報告:“黎州的鹽價比原來漲了幾分,因天子賜了方氏販鹽權,所以七成的鹽井鹽場都握在方氏手上。城中百姓多有怨言,風傳越藩勾結商人,想從中撈得利潤。”

羅敷淡淡道:“方氏不惜名聲也要幫天子拉越藩下水,表兄弟比親生的還親。”

徐步陽見她還在氣頭上,呵呵道:“也可以這麽想,方瓊在嘉應把你弄丟了,今上在罰他呢。”

羅敷一想到要給方瓊辦差就渾身雞皮疙瘩,在趙王府還好,現在就是面對面了,尷尬得要命。說到底她為什麽還要乖乖地順從王放的請求?他傷她這麽深,她卻還勤勤懇懇的……她把這一切歸於自己很有醫德。

見鬼去的醫德。

方瓊要是死了,王放敢怪到她頭上來她就敢捅他一刀,窩著火替他賣命,當她是他家裏養的仆人?她做完了這档事就辭職,再也不想在太醫院待了,她有銀票有手藝,不差一年三十六兩俸祿。

這天下午大家整理好行李,在浴房裏泡了個澡,坐在庭院裏剝時令瓜果。傍晚的天是海洋般的深藍,西邊的雲彩一波波拍在燒紅的岸邊,瑰麗繽紛。東邊有一勾極細的白色月亮,與夕陽隔著天穹遙遙相對,引得一群黑色的歸鳥盤旋在金芒銀輝間。

羅敷在樹蔭底下拿小勺子挖甜瓜吃,清涼的甜味兒從舌尖躥到胃裏,不由舒展了眉眼,專心致志欣賞起美麗的晚霞來。

徐步陽暗暗松了口氣,還有心情乘涼,應該不是沒救。平心而論,王放除了青台山那件事外對她實在不錯,這年頭長得好看的男人不負責,誠實的男人又沒錢沒地位,長得可以並且人品好的,都已經有妻室了。他師妹不會與人爭,放棄了就是放棄了,和丟掉一個喜歡的杯子沒兩樣,可她不曉得這個杯子有千千萬萬人要搶。

他好像確實有點胳膊肘往外拐。

“師兄怎麽沒結婚?”

徐步陽嗆到了,“怎麽問這個……咱不適合成親唄。在一個地方待不住,哪有女郎願意跟你天涯海角地跑,拿著時多時少的銀子維持家用。”

羅敷撐著下巴若有所思,“我也喜歡到處跑,可是要我成天待在玉霄山,我也不覺得枯燥無聊。”

“從小到大你幹什麽都有人給你打理好,自己一點不用操心,當然覺得能隨遇而安了。像你師兄,風裏來雨裏去的,好日子和苦日子都過的慣,離開明都二十多年,心態頂好。”他補了句,“要是你和我一樣,看你能不能說自己適應。”

羅敷垂眼道:“昨天晚上夢見婆婆,她病的很重,我就想起‘父母在,不遠遊’,我好像把所有不孝順的事情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