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醜八怪

待方瓊離了州衙,王放命人將黃知州繼續關在房裏,至於花廳那兒皆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軟禁著就行。

此時負責監察的通判戰戰兢兢應付著一幫內衛,提心吊膽地表示陛下說什麽就是什麽。班房裏空無一人,牢房裏人滿為患,兩名同知扯破了嗓子叫喊,被隔壁的囚犯嗤笑了一早上。

正五品的官員,招呼都不打就往獄裏扔,今上的作風越來越簡明直接了。

卞巨整頓好衙門外的府館回來,正碰見黎州衛的士兵揣著腰牌踩上石階。

“統領,你看他們的牌子做的比我們還精貴些呢。”一個年輕的內衛有些羨慕地在他耳朵旁碎碎念。

河鼓衛的腰牌用象牙,上直親軍和五城兵馬司可用金玉,次一等的衛所用酸枝等木材,南面則流行用牛骨魚骨。這黎州衛身上帶著的魚形牌子雕花極其優美,中心有一塊瑩潤翠玉,也不知是怎麽鑲上去的。

卞巨低頭看看自己的牙牌,徑長兩寸的圓形,素凈得像個磨盤似的。

“是比我們的好看。”

內衛不住地點頭,他一巴掌拍過去:“那你小子留在祁寧給越藩當差好了!”

年輕的後生齜牙咧嘴地摸摸腦袋,老實道:“統領,他們這些個州府雖然富庶,兵也傲氣些,但這當口不也乖乖地給咱們陛下送上門來了?這會兒陛下要往營城裏去,剛才那人定是來請的。”

卞巨拊掌:“別廢話!都司連個正經的僉事也不派來,倒跑來個黎州衛!你別沒事找事,房頂上蹲著去。”

從知州房裏拿出的水晶棋子到底不如石子扁平,在池塘裏跳起數次,數到第七下就沉了下去。

王放在花園裏逛了一圈,打完了水漂,等的人也到了。

那穿著甲胄的黎州衛拱手兩揖,屈了半膝抱拳道:“陛……”

一個字尚未吐完,他膝蓋猛然一痛,摔倒在地。等回過神來,卻發現草叢裏躺著枚圓溜溜的棋子。

王放收回袖子,淡淡道:“既不會行禮,這雙腿廢了也罷。”

黎州衛急忙連滾帶爬跪正了,滿頭大汗:“小人死罪!先前——”

“先前臨暉三年惠帝南巡,都指揮使尚且兩揖一跪,如今到朕,就變了禮數?”

衛兵以額觸地,顫著嗓子道:“臣萬死,求陛下開恩!”

王放沉聲道:“此處乃知州府衙,雖服甲胄,卻非城外大營,朕見了你們指揮使,倒想看看他有沒有臨暉朝介者不拜的骨氣!”

衛兵只在傳聞中識得今上,此時暗暗叫苦。半個多時辰前營裏不知怎的讓他一個六品百戶來般這尊佛,真是倒了大黴!

其實也不怪他輕慢,他來之前還特地得了叮囑——千戶讓他不要緊張,一切如常,別丟了黎州衛的臉面。 祁寧境內的軍營都是這般和上峰見禮的,他粗心大意,也就沒做多想。

“……請、請陛下移駕,某等州衛在城外恭候陛下簡閱!”他心一橫將話說了出來,汗流浹背。

王放冷冷地勾起唇角,“動作還真是快。”

“某等已在衙門外備車……”

“不必。”

衛兵緊張得結結巴巴:“小人、小人……”

“稟陛下,馬匹已備好,聽憑陛下吩咐!”

衛兵眼角余光一瞟,一個玄衣身影突然出現在池塘邊,單膝跪得無比肅穆莊重。

卞巨雙目微低,渾身紋絲不動,稍稍前傾的脊背顯示出十二分的敬意。

他嚇了一跳,果真是自己闖了禍,原來今上那麽講究禮節,和千戶說的不一樣啊?

王放頷首,淡道:“統領跪安罷。”說罷便走上回廊,朝前院大步行去。

卞巨應諾,依舊筆直地跪在那兒,直到看不見今上的背影才緩緩起身。他背後的傷還沒好全,很久沒這麽跪過今上了,這會兒有點酸痛,也不好意思當著人家面捶兩下。

衛兵松了口氣,頭皮卻又是一緊。卞巨俯身拎著他腰上系著的魚牌,似乎很有興趣地搭了句話:

“你們黎州衛的這玩意挺別致啊?”

不知哪裏又冒出個聲音:“就憑那些個繡花枕頭,還想給咱們下馬威!今日有你們衛所好看的。”

卞巨往近處屋頂上瞧了眼,那聲音便立刻訕訕地消失了。

*

綏陵城西北角的都司衙門整座院子都彌漫著焦躁不安的氣氛。

“這到底是什麽回事!”都指揮蕭仁使捏著那封看過三四遍的信,恨不得撕碎了燒成灰。

黎州衛的指揮使皺著眉頭,“黃大人怕是出不來了,陛下此番來的隱秘,誰也沒聽說。依下官看,最好順了聖意,別鬧大了讓越王殿下不豫。”

蕭仁前前後後地在屋子裏踱步,“謝大人,你派的人確定能將陛下請去大營?這可不是玩笑啊!”

謝指揮使應聲道:“如這信裏所說,便是請不來,陛下也是一定要去衛所的。若祁寧的形勢不太平了,三大營還能從洛陽長出翅膀飛到這千裏之外?探子也未報有軍隊南下,一旦開戰,用的就是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