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刺客

“此人二十一歲,名叫司檣,就是從木嗇聲的那個檣。 他是右院判司嚴的獨子,因年幼失恃,被司嚴送往南海族中教養。他父親無意讓他學醫,盼著他讀書入仕,光耀門楣。”

羅敷靠在羅漢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書,淡淡地嗯了聲。

徐步陽轉了轉眼珠,陪笑道:“師妹啊,你就不好奇嗎?”

“再好奇,你們不也要把我趕出去?”

徐步陽充耳不聞,繼續說書大業:“這孩子想繼承家學考進太醫院,父親是堅決反對,但雛鳥一大,翅膀就硬了,什麽糊塗事都做的出來。咱幾個審了好一番,才知道他被綁是假,加入殺手窩是真。審雨堂有專門施毒解毒的一撮人,他因為父親的緣故與他們走的密切,迷上了歪門邪道,被賣了還幫他們數錢。”

羅敷放下書,交疊起手指,“因為司嚴的緣故?”

徐步陽嚴肅道:“司嚴三十年前還沒進太醫院的時候,曾是審雨堂數得上名號的聖手,許是因那地方烏煙瘴氣的,他就以進京當線人為名試圖脫離組織。這些年來,他為審雨堂暗中做了不少事,所以人家很君子的沒動他族人,可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知道了這段過往,卯足了勁要重蹈覆轍。你說那刀口上討銀子的營生有什麽好?”

羅敷心裏掐著時辰,下榻把處理好的銀絲鳳丹帶去了隔間,徐步陽跟著她後腳,絮絮叨叨個不停。

她拿出一罐竹筒,揭開蓋子,裏面是晶瑩剔透的蜂蜜,呈現純凈的白色。準備制藥丸,所有的東西準備齊全,就等開工了。

“如果說上頭交給他任務要他完成,才許諾一定的好處,不大說的通,因為他好像是沖著我來的?”

徐步陽令人擡著架子,換了個方向,“不不不,師妹你看咱胸口這窟窿,明明是沖師兄我來的嘛!”

“所以他為什麽要殺你?”

徐步陽躺著聳聳右肩,“恐嚇嘍,警告嘍!雖然他沒來得及說就又昏過去了,但明擺著他上峰想要他表表忠心,刺殺一個和惡貫滿盈、貪得無厭的左院判聯系緊密的人物,何樂而不為啊。”

羅敷一點一點地從爐火旁轉過腦袋,陰森森地盯著他:“你再說一遍?”

“咳咳,咱的意思是,既然他是個新人,就有義無反顧為組織獻身的義務,被抓就算了。要是他老子來找審雨堂拼命,也清理掉便是,一刀子的功夫。”

羅敷扶額,“我不覺得審雨堂為解決後患,會千裏迢迢跑到京城殺掉堂堂太醫院右院判。司嚴要擔心的只有他自己下的□□,如果他知道中毒的這批人裏有他兒子的話。”

她將蜂蜜倒入鍋裏,用力扇著火,繃緊神經看著爐子。

年輕刺客的手上有常年拿筆的繭子,是念書寫字磨出的。羅敷想起司府的院子裏空空蕩蕩,只有一顆參天老槐矗立在屋前,是父親對獨子的期許。

崇侑清祀,是為司檣,路俠槐卿,府羅將相。

雖然她厭惡這兩人,卻還是有些感慨,手上的動作不由緩了些,回過神來時蜜面已經冒出浮沫了。

“快點撈!”

徐步陽恨不得自己跳下去幫她,煉個藥丸也心不在焉的,女孩兒腦子裏成天都裝什麽呢!

忙活了大半天,羅敷放下瓶瓶罐罐,狹小的室內充斥著一股蜂蜜和植物混合起來的奇異香氣。小公主的藥有了著落,她可以不像原先那麽擔心,也不用那麽愧疚。當時放跑了匈奴偷藥的暗衛,是看在小時候蘇桓對她照顧有加的份上,還個人情罷了。

想到匈奴那邊,她又開始頭疼。她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見到祖母,她就算想離開,王放也鐵定不讓她走。真要有了牽掛,動身就變得萬分艱難,她明白其中的情理。

她突然問了一句:“你進過宮嗎?”

徐步陽跟不上她的思路,懵懵懂懂地道:“進過啊,九年前就進過。”

她摩挲著風崖石制成的小瓶子,“我是說,我師父有沒有帶你去過明都的禁中。”

“都四十年了,記不大清。”

羅敷盯著他真摯的書生面孔,想看出一點虛偽的敷衍來。良久,她嘆了口氣:

“師父……年輕時是什麽樣的人呀?”

她記得舅母拎著她的帽子將她帶出梁宮的情景,只是一個畫面,她記了十三年。

那時候師父的頭發就已經白了,她卻半點也不覺得他老,等到她發現他不年輕了,他就真的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無欲無求,緘口不言。

她害怕那樣的淡漠,好像他的心是一堆死去很久的灰燼。

徐步陽很傷心:“師妹,你真的忍心提醒師兄的年紀嗎!”

他望著她寞落的神情,終是有些憐憫,腦子一熱就開口道:

“哎呀,我是去過。那時我使出渾身解數不離他半步,生怕被這人給騙了,結果轎子擡進宮門,才知道咱師父名聲有多大。他做過清河郡的世子,就算棄了爵位,憑他的本事也足夠被供起來,可惜他打心眼裏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你道他為什麽那麽著急帶我北上回京?要不是沈皇後出了狀況,他才不會千裏迢迢回匈奴。方氏原先不是有個用來救命的尋木華麽,師父橫刀奪愛送給皇後養胎,洛陽亂成什麽樣他才不管。總之,他年輕時很瀟灑……唔,很任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