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蹭(第2/3頁)

他扶起地上剛寵幸過的婢女,清了清嗓子:“以後都放聰明點,莫要惹事。這就都回房去!”

元氏靜靜地坐在博古架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紫檀書桌上厚厚的一堆文書。書房裏陳設簡單,珠簾後是一張垂了帷幔的臥榻,她一點也不想往那裏看。

等到越王拎著食盒進來,當著她的面放在桌上,她才擡眼直視他:

“王爺既已盡興,妾身就和您說說要事罷。縱然王爺沒提,妾身也知道定國公常氏率領一幫文臣武將彈劾吏部拔擢考選官員貪汙受賄一事,考功清吏司首當其沖。妾身的堂兄任郎中一職,如今已被三法司會審,刑部和大理寺都是陛下的人馬,都察院皆是清流,對元家向來態度頑固,這回怕是兇多吉少。王爺要是打算不救堂兄,妾身無話可說,惟有修書上京,想來父親和長姐留下的幾個人裏還有念舊情的。”

越王揭開盒蓋的手僵住了,“阿絮,本王上次與你解釋過……”

“王爺沒有時間與妾身解釋。您數月前吩咐妾身寫信告訴堂兄,讓他帶著批臣工上表忠心,以便令朝中知曉元家與南安斷絕了關系。妾身現在才想清楚,王爺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元家罷?堂兄和陛下說沒有妾身這個族妹,不正合了王爺今後避免惹禍上身的打算?與其自己提,不如讓他先說,如此一來不僅可免於洛陽的牽連,還不會留下個薄情寡義的名聲,王爺是這樣想的罷。”

她漆黑的眼眸沒有神采地望著手腕上的鐲子。幾天前她還病的很重,整個人瘦了一圈,連鐲子也寬松了許多。若是父母還在,她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可現在所有人都不在了,只剩下她一個,孤零零地在千裏之外忍受淩遲一般的折磨。

“你說什麽胡話!”

越王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地面輕顫。

“你自己好好想想,本王可有虧待過你?這二十年來,你家那幫親戚除了給本王添亂,可有幫上忙的時候?本王想方設法保住你的妃位,可你竟這般不知足!”

他冷笑幾聲,“誰都明白元家在新帝登基時就氣數已盡,你當那幾個畏畏縮縮的文臣有資格做本王的棋子嗎!讓你告知元乘,只不過——”

元氏倏然站起身打斷他的話,淒然道:“下月王爺壽辰,恕妾身尚在病中,無法操持壽宴了。一切交給妹妹們,妾身再不能更放心。”

胸口莫名輕了不少,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全身都輕飄飄的,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回房反省反省!不但不能給本王分憂,還在這節骨眼上……唉!本王對你太失望了!”

元氏看了最後一眼自己的丈夫,嘴唇抽動了一下,沉默地經過他身邊,遲緩地走出了書房。

她第一次忘記了行禮。

越王火氣更大,將案上的食盒揮袖掃下去,地毯上一片狼藉。

“了不得了!不識擡舉的東西!”

*

府北抱幽軒外梅花初謝,香殘枝頭。小窗外的芭蕉樹翠葉寬大,水珠順著葉上的紋路滴在窗欞上,滴答滴答,水汽浸潤著硯台裏的墨汁。

墨汁殘留大半,寫字的人不勝疲倦,伏在案上小憩,黑發未束,衣衫單薄。

申時的陽光暖暖地灑在他身上,此時南安繁花似錦,欣欣向榮,可無論是深秋的落葉,嚴冬的冰雨,還是早春的風箏,都與他無緣。

方繼已被困在這裏十個月。

越王的暗線不斷被斬斷,威逼利誘無數次,卻始終沒像嘴上那樣拿出在刑部當差時的架勢上酷刑。他一日復一日待在小屋子內,煮茶、寫字、看書,無人與他說話,他也習慣了沒有聲音的生活。

他極耐得住寂寞,可身子與他作對似的孱弱下來,沒一會兒精神就散了。可能是年紀大了吧,他不時感嘆,從前連續幾晚只睡一兩個時辰也是可以的。

他不知道何日能出去,抑或是永遠都禁足在這裏,直到生命終止的那一刻。他不想去京城,只想留在南安,於是付出了代價。

“篤、篤、篤。”

有人輕輕地叩門。

方繼從案上懶懶地支起頭,瞳孔微縮,看著自己筆下的蠅頭小楷。右手的拇指有些變形,寫出來的字不大好看。

“篤、篤。”

他看了很久,等門外的人似乎離開了,才將石頭紙鎮碰在空瓷杯上,發出短促的叮叮聲。

“卞公。”

他喃喃道:“不在。”

說罷活動活動胳膊,不緊不慢地走去門板前,學著那人的方式,曲起指節在上邊敲了三次。

“在下可以開門麽?”

外頭的侍衛沒有響動。

他拉開門栓,優雅自如地一揖:“王妃殿下。”

鸞釵玉環,錦帶繡緞,妝容精致而素雅,恰是許久未見的越王正妃。

元氏頷首笑道:“卞公別來無恙,妾身沒有打擾大人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