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庸脂俗粉

羅敷坐了幾個時辰,又在床上稍稍躺了一會兒,直到太陽進了屋子,才等到明繡端水進房來洗漱。

她心有戚戚,狀似無意地問了侍女一句:“晚上在隔壁睡得好麽,今日起得比我還遲。”

明繡摸摸腦袋:“可能昨天太累了,一覺就睡到這時候。倒是女郎比平日早……女郎臉色不大好啊。”

羅敷道:“不必弄早飯了,我去一趟府館,約莫中午回來。下午就要出發去永州,你收拾收拾東西。”

清晨大街上的人漸漸變多,她獨自走在石板路上,不知不覺就晃到了衙門前面。她約莫記得初三方瓊是要花半天和知府道別的,他讓她來府館,不會是蕭知府親自上門問候吧?看守衙門的士兵告訴她,衙門不到下旬不開門,但知府大人卯正就勤勉地冒著寒風出門去了府館。

她猶豫了一刻,便決定不管怎麽說也要去打擾。小廝通報了聲,隨後方府的老管事秦元出來迎客。羅敷覺得莫非是方瓊和他打過招呼,管事知道些□□,才放著個知府不伺候卻來伺候她。

“秦夫人腳步輕些。”

正廳無人,原來主客都是在一間不起眼的茶室。茶室東西都可連通主屋,屏風的後面也能通向耳房。秦元帶她從耳房入,那副樣子活脫脫就是讓她聽壁角。

人家聽壁角都能得到一些很有用的東西,換成她就變成坑了自己,她開始懷疑是平日沒有積德的緣故。裊裊茶香溫和雅致,透過雕花窗口飄進來,羅敷低了頭,在耳房裏撿了個凳子坐,豎起兩只耳朵乖乖聽講。

然而那邊一直沒有動靜,她都快認為知府知道她躲在這裏了,就在她越來越不安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終於道:

“公子可否同意?”

既不是知府,也不是方瓊。這聲音一點也不出眾,扔到人堆裏就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但說話間帶著輕微的冷意,像塊硬邦邦的鐵板。

這個語氣她似乎在哪裏聽過。

方瓊一夜未眠,此時坐在主位上撥了撥香筒,淡淡地道:“越王殿下要他的人親自來嘉應城,這份心意方某就領了。我方氏三代受制於南安四十年,如今與京中不合,不得不向越藩尋求解脫之法,縱然再有愧於今上,也能對家祖有個交代。”

蕭知府大喜:“公子明智,本官原還以為這事成不了,所以宴上對公子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另一人普通侍衛打扮,站在堂中央,處變不驚地開口:“殿下說過,若得方氏助力,定會將尋木華親手交到公子的手中,十年前的變故本是意外,殿下並未想到遭人欺瞞才亂了陣腳,以至於連累老侯爺……”

“此事以後莫要再提。”方瓊打斷他的話,“我已應承蕭大人,出資扶助季陽處在越藩名下的各大商戶。不僅是原平,祁寧和南安我會一一安排,這些財物占方氏的近半家產。”

羅敷撐著下巴,原來方瓊就是讓她聽這個。方氏有什麽把柄捏在越王手上,似乎是身體上的緣故,必須要越王手中的藥引才能治愈。但什麽病能延續四十年之久?那一株尋木華被她師父搶去了匈奴,以至於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彌補。他為了自救,不惜幫助與洛陽勢同水火的越王,這事……王放知道麽?

莫非他讓方氏假意聯合南安?她突然有了底氣,他如果不放心方瓊,應該不會讓她也跟去吧,畢竟騙過一個從政多年的老手還是很危險的。

蕭佑連連肯首,“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啊!”南方不像北面,地方上有錢的大戶能頂半個官,政令之出多少都受其限制。他現在是越王在南三省的重要部署,如果得到這些商戶的支持,那麽季陽府在原平省就可以橫著走,下一任的右布政使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那人拿出一個琉璃瓶,交給方瓊:“公子可以先驗一驗貨。先前的試探之中我們對公子並無惡意,否則公子也不會站在這裏了。方氏的人對付一群烏合之眾還是綽綽有余的,我們可以保證公子以後不會再遇到有妨安危之事。”

方瓊對著光仔細看了看,透明的瓶內只裝著些微殘渣。

他收進袖袋,笑道:“方某是商人。”

“方氏不做虧本的生意,公子願意助王爺成就大業,就是押上了賭金。不過,這誠意嘛,公子還是要……”

羅敷順著這人的思路想下去,方瓊目前所做的,就是沒有追責兩批刺殺,以及在除夕的晚宴上答應蕭知府。他那時對她說,蕭佑就是沒有提出要求他也會去做,大概就是所謂的誠意。然而就這麽點表示,在對方看來還是不夠的,因為任何人都不能輕信一個和敵人關系異常密切的人。

方瓊身份特殊,除開國內第一大商戶的家主,他還是外戚族人,是今上從小到大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