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蒼天饒過

“哥哥……”初靄張著手要他抱。

羅敷的眼前浮現出千秋節那一天的暴雨。他默許匈奴人拿走了專門給妹妹治病的藥,作為代價只是跟她說了句以後由她負責公主的病。現在初靄病情加重,而她這一兩個月竟未能上心,實在是沒有踐行她當時的諾言。

畢竟他已經給了她最大的寬容。

“公主先天帶來的病有加重的趨勢,亟需壓制,陛下……”

王放看了眼初靄,反握住她的手,“我自有對策,不要覺得對不起她。”

“哥哥!”初靄好半天才掀開被窩,氣息一個不穩,又劇烈地咳起來,“你……你來了,雲雲生病了,可不可以不看書?”

王放把她拎到床邊上,初靄抱住他的腿,瑩瑩的大眼睛祈盼地望著他。

“本來想著你若在睡覺,就不提此事了,但難得你精神足,還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做兄長的甚是欣慰。”他揚聲道:“樊七,帶公主下去,陸都知擔心的緊,讓他順便查查公主課業。”

樊七“哎”地應了聲,心想陛下果然不能當著小殿下的面出格,將頭點了兩點,卻頃刻間噎住了——那那那床簾怎麽又打下來了啊小殿下快別往那看了!

羅敷撐著軟枕茫然著,冷不防他欺身過來,飛快地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待弄清楚發生了什麽糟心事後下意識將被子一舉,隔開了他炙熱的視線。

初靄還在叫:“哥哥你欺負院判阿姊!院判阿姊是我的!”

樊七苦著臉捂住公主喋喋不休的小嘴,“小祖宗咱們這就走了。”

“啊!哥哥你煮了茶,我還沒喝呐!”

樊七一介文書裏來去的司禮太監,手上力道抵不住小孩子這麽一掙,卻聽幔帳裏頭今上來了句:

“喝完藥不能喝茶,不是給你煮的。”

初靄喉嚨癢,喊不出來就作勢要哭,今上懶洋洋地道:“不要你了,出去。”

小女郎道行淺,三兩下就敗下陣來,不情不願地被拖出了流玉宮。

羅敷保持著那個舉著被子的姿勢,忽然想起自己的外衣還在架子上,臉色有些不好看。她清了清嗓子,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道:

“陛下上次放走竊藥庫的人,應該另外在診療方面有所準備,能否告知我陛下的打算?”

王放取來兩盞溫茶,“你當夫子當了那麽久,喝點水潤潤嗓子罷。”

羅敷堪堪把被子放下來半寸,眼光越過被面的銀絲祥雲將信將疑地碰到杯子,貨真價實,撤了力氣剛要接過,正合了他的意。王放覆住她纖細的指頭,帶著她把杯子湊到嘴邊,另一只手已攬上她的腰。薄薄的兩層衣物下是光滑細膩的肌膚,他溫香軟玉在懷,嗅著她身上幽幽的藥香,在早朝上聽見的訊息再不能擾了心神。這種時候還談公事未免太不解風情,可他看上的偏偏是個極不解風情的人,光靠個杯子是堵不上嘴的。

羅敷勉強抿了兩口,不動聲色地蓋上被子,小聲說:“你真放心她。你有後手吧?之前是怎麽打算的,能說麽?”

王放思忖須臾,望著她不安的眼睛道:“有是有,不過不在宮裏。我將十二葉青砂果讓給匈奴自是有底氣這麽做,把藥材送到你堂兄手上,得到的益處比它花在初靄身上的多,況且洛陽之內有另一種藥材可以大致頂上去,初靄不會有性命之憂。既然你說她的情況不容樂觀,明日你就和我一起走一趟定國公府。”

羅敷道:“方公子在太醫院考試那天和我說你讓我去,原先僅僅是著我例行公事?”

他頷首,目光裏多了些復雜。

羅敷心道他的目的什麽時候純粹過,一定還有別的,不願和她說罷了。 便又乖乖地喝了幾口茶,換了個比較軟的語氣:

“那,匈奴那邊能給你什麽好處?”

他壓著她的頭發笑了幾聲,“你不如問我大庭廣眾之下包庇刺客同夥有什麽害處。”

羅敷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肩膀慢慢推開距離,肅然道:“害處很多的,你要小心。”

他拿著她搗亂的手指在被子上劃了個圓,“這是玄英山,北面就是匈奴,這這一帶背陽,我要他們的鐵礦。”

南齊的金銀礦多,鐵礦分布稀少且在南北兩側,北面壓著國界,山的另一邊倒是產出豐富,不過那是人家的。

“……要開戰?”她愣愣地問。

他扯扯她的頭發,“和我說說就算了,記住不要讓同僚們聽見。你以為你這個院判的位置很穩?”見她還是不明所以,“目前我無暇管北面的事,要開戰也不是和匈奴,不過總有那一天。你要回去,還是留在這?”

羅敷突然生出害怕,她從來沒有主動想過這個問題,半個月前她還在考慮待不下去就辭官回玉霄山去,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預測不到未來,看不到那麽遠,或許是她以為那很遠,但一眨眼就到了不得不決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