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悍(第3/4頁)

她鼻尖有些發酸,自己竟不知祖母的身體安泰否。她承了祖母的田產,得其庇佑遠離明都的一灘渾水,若不是有這麽個撐腰的在,按宇文氏連梁帝都敢動的性子,她現在說不定都陪父母到地下去了。

羅敷記得很清楚,隨師父去玉霄山時,婆婆對她說世上已無諸邑此人,安安心心地再也不要回來了,因為那地方不好,她住在那裏,會像她的父輩、祖輩一樣永遠不開心。

對於明都的事,她已經仁至義盡。宇文氏通敵逼死她父母的緣故舅母沒有瞞她,她也著實不希望看到用無數人命鞏固高位的人活得怡然自得,不妨順水推舟,幫他們一次,僅此一次。只盼羽林衛別查到她這裏來。

羅敷環視屋內,見無甚特別的地方,又走出屋到廊上看了,大雨天就是這點好,什麽都可以隱沒在雨裏。

兩名醫官正在猜測被院判叫去的醫士到底犯了何事,冷不防大門倏地被踢開,門檻外院判大聲喝道:“本官等了這麽久,他人呢?”

醫官們支支吾吾,“不是早去了大人房裏麽?”

羅敷頓足道:“算了,不定是看本官要責備於他,趁早溜了,明日我定要將他給揪出來。你們好好坐著,一會兒羽林衛來問,便照實說罷。”

斜飛的雨將走廊洗得翻新,雷聲隱隱作響,閃電也不那麽頻繁了。

過度緊張過後便是無盡的疲憊。

她終於把事情蹩腳地善後,慢慢走到櫃子邊,心不在焉地脫掉外袍,取出立領的兔皮鬥篷裹在身上。明日幸好不用來當值,染了風寒也不打緊,躺上七天總能好。又思及王放貌似要把闖宮的刺客們一網打盡,生辰過得真是熱鬧……腦子裏一團亂,她抿了一小口涼透的茶,額頭抵在書桌沿上,一點也不想動。

四肢怎麽捂都沒有產生一絲熱氣,她縮在椅子上盯著水漏,等過了酉時,她就可以回家了,等待她的是七天不用點卯的日子,不用去想那些煩心事。

耳朵聽著廊上的說話聲,羅敷知道羽林衛查到值所來了,平靜下心等待來人盤問。

按理說是她叫醫官通報的,羽林衛首先應該對她進行查探,卻到現在也沒動靜,是早就知道藥庫會出事?

篤、篤、篤,門被敲了三下。

羅敷拉緊鬥篷,緩緩走到門前,深呼吸後拉開了門扇。

一個校尉模樣的羽林衛抱拳施禮,道:“院判著人去報藥庫出事,某等去看了,裏面一片狼藉,丟了好些藥材,一共有三人斃命,一人失蹤,院判可否和某詳細地說說經過?”

又有幾個羽林衛進到屋中搜查,此處空間小,布置極其簡單,羅敷任他們踱到七星鬥櫃和書架後看了一圈,方道:

“申時剛過,我在屋裏練習針灸,忽然有一個藥庫值班的醫士跑過來對我說因天下大雨,王提監恐藥材受潮,讓我去辨認挑揀一番移出藥庫。我見那醫士凍得很,就讓他在值所歇息,獨自去了,可到了那兒卻發現守門的宦官已經死了,心想裏面出了事,就馬上回來讓醫官們告知你們。然後我想起那個說假話的醫士,讓他到我房裏來說是怎麽回事,但等了許久都不見他過來,就去隔壁問……結果我的下屬說他早已出門。雨下的太大,墻又厚,我聽不清外面具體的動靜。”

校尉道:“那就是這人逃過一死,奉了刺客之命要請院判去一趟藥庫?他沒想到大人能回來……”他停了一下,“某多有得罪,大人莫要上心。大人捉他問訊,他心虛,就跑了?”

羅敷道:“可是他逃的了初一逃不過十五,人人都會知道他行跡怪異,與失竊一事關系重大……”

校尉笑道:“大人再好好想想在藥庫那兒還看到了什麽吧。”

羅敷心裏一沉,方明白自己的一大段說辭他並不相信。

她迅速轉著心思,掩飾性地打了個噴嚏,正要開口,卻聽外面高聲道:

“失蹤的太醫院醫官找到了!”

校尉回頭一瞥,立刻簡短道:“院判注意保暖,某等先去看看,等會兒再過來。”

羅敷抑制住欣喜,點頭道:“有勞大人。”

校尉不敢當她一聲大人,躬身行禮後帶著人盡數離開。

待屋裏只剩她一個人,困意更為洶湧,可她還得想出應對之法。醫士把她騙去,她大搖大擺安然無恙地回來,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點。她太後悔自己說話出了這麽大一個紕漏,淋了雨腦子沒有原先好用……就不會少說兩句麽!她當機立斷地從藥櫃裏摸出些生姜貝母杏仁,打算到小廚房給自己煎一副杏蘇散,等清醒一點再去管吧。

她揣著藥包,傘已經丟了,躊躇半晌,欲叫醫士去幫她做這件瑣事,可拉著鬥篷到了走廊上,還是拿了他們放在房門口的傘獨自去了。她習慣自己的藥自己煎,十年來幾乎成了一個死板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