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光天(第4/4頁)

王放道:“女郎做過幾次這種特殊生意?”

“第一次。”

方瓊把藥方一並遞給他,王放掃了一眼,道:

“秦夫人學的是隸書?”

羅敷頭皮發麻,不好不如實回答:“剛學寫字時學的隸體。”她以為痕跡一點都不重的。

羅敷在心裏打了許久腹稿,不夠婉轉地躊躇道:“今夜方公子不把我和府中醫官安排在一塊兒,卻和太醫院的大人坐一桌,是何用意?”

方瓊指指杯子讓她先喝口水,道:“夫人本不是我端陽侯府的醫師。歷來洛陽惠民藥局的掌印者都是太醫院中人,讓夫人和大使同席也屬應該。今晚司院判氣色如何?”

“比上次好些。”

“他願意裝作忘記一切,你這個下屬陪他一陪,又有何不可?”

羅敷道:“公子與左院判大人之間我不便揣測,但我私以為司大人勾結細作,倒戈得又太快,單憑公子上次那番話不足以證明其誠心。”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部說出:“司大人所犯之事觸動國法,然而此事畢竟不足為外人道,他見我坐在席上,還不知道要怎麽想。”

司嚴推薦了她制解藥,方瓊在說了幾句重話之後把她趕出去跟院判密談,院判至今還好好地管人拿俸祿,這些不能不令她對自身的安全格外注意。她的腦子只能想到這一層,作為一個半路橫插一腳、了解上峰隱秘的下屬,她恨不得再也不見司嚴和方瓊。

“夫人不必憂心前途性命。方某既有把握讓你坐這個位置,也就有把握讓你那上峰不說一個字。至於其它,恕方某無可奉告。”

羅敷順理成章地表示感激,腹誹不停。

竹林在夜風中沙沙地擺動,前院的喧鬧聲傳到林子裏。方瓊走到門前,對王放說:

“沒料到你這麽早就來。”

王放靜靜地答道:“我本該下午就來的,有些事耽誤了,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方瓊按住眉心,臉色在光影浮動之下愈發如霜如雪。

“算了。到前院去吧,老爺子應該準備好了。”

他見王放靠在窗邊,眼睫蓋住眸中神色,又喚了一聲:

“十九郎。”

王放聞聲擡眼,慢慢露出一個漠然的笑容來。

前院人聲鼎沸,鑼鼓梆子敲得咚咚響,戲台上弄雜耍的藝人引得看客連聲叫好。

戌時夜色漸深,賓客們不免累了,有些夫人帶著孩子先回家去,留下男人們在方府待到最後。管事和戲班主耳語幾句,踩高蹺的藝人收到班主眼色,跳下來結束這一場。

戲台一撤,院子裏頓時安靜了很多,前席打著哈欠的老臣振作精神,眼光紛紛盯著侯爺先前出來的那扇屋門。

做官的耳目靈,方才就發現院裏多了些人。那些人黑衣皂靴,作隨從打扮,散落在院角,冷不丁將周圍圍了一圈。

“哎呀……”一位老大人低低驚呼,他年前剛從四品位置上退下,身子骨挺好,在職時幾乎天天面聖,便看見一張面孔頗熟。

卞巨腰間沒有佩刀,他帶了幾人從後門入,守後門的家丁恭敬放行,顯然受過指點。河鼓衛動作輕慣了,一點未驚動吃喝賞月的祝壽賓客。

他對那個認出自己的老臣抱拳施禮,從角落走到酒席中央,朗聲道:

“請諸位貴客稍等,侯爺一刻後將出來接幾份壽禮!”

已得了消息的賓客們很是激動,壽禮要等宴快散了再請出來,定是舉世難得的珍寶;準備打道回府的人也被釣起一顆好奇心,非要看一看這與眾不同的禮物到底是什麽。一時間遍地都是竊竊私語,也不管是哪家的侍從口氣如此之大。

高燭燃得剩下一半時,夜風將雲朵吹到圓月旁邊,遮住了大半光亮。婢女們添了燈火款款退開,裙幅整齊地拖曳出一條長道。

道旁燈火明滅,燈下有美人信步而來。

頃刻間賓客皆不能語,只覺淡月朦朧下,滿席珠玉琉璃、紅燭銀盞空成陪襯,被其容光一照,立時黯淡失色。

他的眉目清雅至極,瞳色如鏡,映出花影綽綽,星辰邈邈。懸膽挺秀,唇似雲霞,膚如皎月舒輝,發束一瀑蒼墨。

眾人看呆的刹那,老臣們齊撩衣袍跪下,三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