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花樓(第3/3頁)
因此今日拜訪韓夫人,羅敷也沒打算亮出“東海先生夫人”的身份。一則免得顯得咄咄逼人,二則,萬一韓夫人真的認識東海先生,在周氏胖嬸面前,就要大大增加穿幫的危險。
於是,她在拜謁的木刺上,只寫了個簡簡單單的八個字:邯鄲秦氏,拜問起居。
一筆一劃都是她自己寫的。“邯鄲”二字,是兩個威嚴行路的旅人。“秦”是個嬌媚不失端莊的舞姬。
那接帖子的胖仆人立馬贊了一句:“夫人字真好看。”
羅敷心裏跑進一只小白兔,歡快地蹦跳起來,撞得眼眶微微酸,居然有些濕。放在幾個月前,她怎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寫字!
那胖仆人卻是個扒高踩低的。恭維一句美貌夫人,轉頭斥一句:“喂,你一個小趕車的,跟著傻笑什麽笑!沒見過雙下巴?”
回頭囑咐一句:“我去逛逛集市,尋點零嘴。申時集散,在這兒等你們。”
韓夫人的織坊裏千百女工,雖然沒豎牌子“男子禁入”,但男人們都有自知之明,誰敢隨意參觀。
羅敷與周氏、胖嬸三個人,被引導進織坊相鄰的小客舍。上下左右看看,一幾一物都極盡精美。絲絨地毯讓人腳趾舒暢;那彩帛繡帳讓人忍不住想摸。
侍女報說:“韓夫人正在午睡,娘子們稍等。”
隨著送來三杯淡醴酒:“不成敬意。”
胖嬸沒怎麽見過世面,這下坐立不安:“哎呀呀,這怎麽好意思?我不渴……”
侍女笑道:“這是我家待客的規矩,又不是什麽瓊漿玉液,客人遠道而來,潤潤嗓子罷了,還請笑納。”
羅敷朝胖嬸使眼色。韓夫人是不會在乎這點小支出的。
周氏則輕輕的贊了一聲。別人家的侍女,怎麽就調`教得這麽會來事兒。
三個女客出身各異,然而到了韓夫人這裏,都成了小心謹慎的土包子。韓夫人要午睡,大家就安安靜靜的等。
隔壁便是織坊一隅。織機的噪音不絕於耳。羅敷也來過幾次,此時重回熟悉之地,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親切。
周氏和胖嬸則開了眼界。目光一刻沒聽過,在外頭一架架織機上瞄來瞄去,艷羨地看著那些半成品布料絞經紗羅、冰紈、吹絮綸、方空觳,都是專業織造的手藝,不少都是臨淄三服官的傳承,尋常民婦一輩子也織不出來。
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在家裏的那架舊織機。每個織機都有自己的脾氣。那架舊織機雖然年紀不小,但跟她搭档了多年,早就像老朋友一樣,操作起來得心應手。那織機的槽槽縫縫裏,還讓她藏了不少私人物件,從耳?到繡樣,到去年秋天撿來的一枚完美紅葉。
一架織機,滿滿的童年和少年的回憶
而現在,那織機多半已經被舅母賣了……想想就心疼。
……
下機之前,這些布匹會被細針繡上獨特的標簽,表明是韓夫人織坊所造。
這種大型織坊出品、繡了標簽的布匹,比尋常家庭作坊的零售布,身價通常要高上幾倍。
織娘們不時互相調笑。織坊裏彌漫著一股特殊的味道輕微的絲線腥氣,漿洗麻線的堿味,染料的泥氣,混合著時有時無的飯香由於織造負擔繁重,有人便讓仆役送來飯菜,坐在織機上吃。
織工們大多是雇來的當地熟練織婦。羅敷以前也曾想過,來韓夫人這裏紡織賺錢。但做韓夫人的織工,總歸要拋頭露面,日日離家往返。舅母張柴氏以為,還是等她出嫁以後再想的好。這事便擱置了。
等了約莫三刻鐘,織坊門口終於出現一小陣騷動。韓夫人午睡起身,讓兩個侍女左右扶著,後面還有一個扇扇子的,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