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救(第2/3頁)

“我……那個,我睡不著。”

明繡馬上緊張:“怎麽了?是生病了?還是被褥不合適?還是晚上飯菜不對?哎呀呀,他們讓我侍候好你,我還是不該偷懶……”

知道夫人年輕,體弱多病,癔病瘋病也犯過,夜遊症最近也有一次,眼下又多了個失眠症,也不覺得多驚訝,只是愈發覺得她不容易。

她回頭關門,擋住後半夜輕微的寒露氣。

羅敷搖頭,輕聲自嘲:“不不,我沒事,只是……忽然思念夫君啦。不想睡覺,幹脆起來抄抄字,念念書。明繡,你別笑話我。”

明繡一怔,一只手尚且扶著門框,臉蛋迅速紅起來。

夫人也真……坦率!

明繡沒嫁人也沒許人,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閨怨”的實景,感慨萬分。

而屏風後,王放一口咬住自己袖子,才沒叫出聲。從頭一天見到她以平民身份戲弄方三公子開始,他就深深地認識到,這女郎頗有些欺瞞演戲的天分。

軟墊子被他跪了許久,還有兩個膝蓋渦兒的形狀,悶在他臉上,鼻子裏癢癢的,噴嚏憋在胸膛裏,又大氣不敢喘,難受得快死了。

只聽明繡囁嚅了好半天,才想出一句合適的評價:“嗯,我們也時常思念主公……不過肯定跟夫人你不是一種思念……你、你們還真是,夫妻情深……”

羅敷也紅臉。親親熱熱拉著明繡,在床上跪坐下來。

時人床榻低矮,不僅用來睡覺歇息,也可作為飲食、待客、遊戲、讀寫的場所。跟王放男女有別,不能輕易請上來。但明繡就沒什麽顧忌了。

不過明繡覺得跟秦夫人身份懸殊,推辭了幾句,才扭扭捏捏坐上去。

嘎吱一聲輕響。床後屏風跟著晃兩晃,幾乎蹭到了王放鼻子尖。他絕望地閉上眼睛。

多少年了,頭一次跟明繡大力士挨在了一丈之內。要是讓明繡發現他半夜騷擾年輕美貌的繼母,那……

他的歸宿可就不止於豬圈了。

他活了十幾年,向來無法無天慣了,唯獨此時,自覺離死最近。

這下才深深懊悔,也許一開始就不該把羅敷阿姊帶回來……

他在屏風後面思考人生,外面只聽兩姊妹開始絮叨。羅敷解釋:“……拉嚴簾子,也是怕燭光影響到鄰舍。沒想到還是驚擾你了……”

明繡趕緊說:“沒,沒有……”

看著幾案上的帛書簡牘,又好奇問:“夫人的字真好看寫的什麽呢?”

她伸手將一片帛書撫平,慢慢描著一個“王“字開蒙以來學寫的第一個字動作間仿佛含情脈脈。

然後十分自然地說:“先生以前教我的詩文。我跟他緣分雖然短,但……頭一次見到如此才學廣博之人,我及不上他的百分之一,也只能憑印象隨便寫寫,想來錯字不少……”

王放在後頭聽的哭笑不得。簡直睜眼說瞎話。

但明繡居然信以為真,佩服道:“夫人會讀書寫字,就算只有主公百分之一的才氣,那也比我們這些尋常女子強多啦。”

王放他終於發現了一個被自己忽略良久的事實:在他自己眼裏,那一桌子帛書是《論語》《女誡》;那些散碎的布片,是讓人百口莫辯的習字字帖。但在明繡和羅敷眼裏,都不過是一堆毫無意義的符號罷了,說是什麽都成。

兩個女郎嘻嘻笑幾聲,羅敷話鋒一轉,憂郁道:“唉,你說先生現在會在哪兒呢……”

明繡跟著發愁:“是啊。以前主公也喜歡到處遊歷什麽的,自己也會照顧自己,可從沒有一去不回啊……”

“……留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讓人欺負了也沒辦法,他也真狠心……”

明繡連忙安撫:“你是主公夫人,誰敢欺負你!哎,你快別哭了,我知道相思苦,可你也得振作起來,不定主公哪天就回來了呢!”

……

少婦思念夫郎,女伴竭力安慰。本是十分正常的情境。

可王放藏在咫尺之外,卻聽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他一個濃眉大眼正派小夥子,深更半夜“幽會”女郎,香澤沒碰到不說,女郎居然哭哭啼啼的,口口聲聲思念的,是自己的阿父……

雖然知道她是演戲,但這戲演得太真,讓他有一頭撞死的沖動。

更何況……之前灌下的兩壺濃茶,此時開始發揮作用,讓他覺得身體沉重。

他握緊雙拳,惶然左右四顧,只盼墻上突然出現道縫,讓他鉆出去。

坐立不安之際,只能盡力分神,默背《尚書》:“降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克勤於邦,克儉於家,不自滿假,惟汝賢……阿毛行行好……”

忽然輕輕一聲“哢”,發抖的身子,終於忍不住,碰到腳邊什麽東西。

與此同時,羅敷用力一抽鼻子,蓋過了那一點點聲音。明繡什麽都沒注意,還在嘮家常,仿佛是想用聊天的辦法來哄夫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