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2

這天的紀家四少,並不似新聞圖上西裝革履。只一件黑色BURBERRY Prorsum風衣堪堪至膝,虛掩住熨帖到毫無褶皺的純白色襯衫,單結領帶,西褲短靴,一派瀟灑利落。

配上那張打小便被贊作人中翹楚的臉,換個不認識的,見他迎面走過,八成還以為是哪裏來的肩寬腿長大模特,合該明天就飛去巴黎秀場開工——

無奈,此情此景,實在不是卓某人醉心欣賞美男的時候。

別說欣賞,除了死死摁住手機,她甚至連禮儀課上學過無數次的——將臉微微平側十五度,露出溫柔笑面,力保笑不露齒……諸如此類的繁瑣規矩都齊齊拋諸腦後。

直至紀司予在她病床邊站定,復才努力再努力,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回來了?”

倒不怎麽驚訝,心照不宣的篤定罷了。

紀司予同樣答得簡略明了:“嗯。”

說話間,將戒指輕放在床頭櫃上,只匆匆瞥過她蒼白病弱的臉龐,便轉開視線。

倒是不提剛才聽到自己“死渣男”的名號作何感想,也不多說半句廢話。

卓青看看戒指,凝滯半晌,又擡頭看人時,他已經在正對病床的長沙發一側坐下。

一雙長腿交疊,十指錯落相抵,覆在膝上。

卓青不由自主便坐正。

半晌,紀司予問她:“戒指舊了,怎麽不換一個?掉了多不方便。”

聽著像是關心,倒叫她怔了怔,不知從何答起。

紀司予卻再無後話,兀自起身,丟下句“我去洗個手”,便轉身去了小廚房。

怕不是……生氣了?可又是生誰的氣?

想不明白。

等到他擦幹手出來,卓青剛好在微信上偷偷摸摸和八卦大王哀嚎完畢,擡眼與人視線一撞,忙又把手機往枕頭底下塞。

這回學乖了,敵不動我不動。

她伸手摸過白金戒指戴上,病懨懨地往後躺,力圖保持滿面即將去世的安詳。

紀司予倒完全不受她騙,兀自脫了風衣掛上衣架。兩顆瑪瑙袖扣也被依次取下,隨手放上一旁的置物格。

袖管上折,露出的一截膚色冷白,腕骨微突。

而後,他走到床頭櫃邊,動作熟絡地拉開抽屜,拆開一盒新的無菌清洗手套。

換了盆水來,便垂下眼神,靜靜擇選清洗著那果簍中嫩青色的手指葡萄,一一放進旁邊的果盤。

好像剛才的刻意針對與兩年的冷戰,在眼前這一籃她吃慣了的葡萄面前,都算不得什麽。

卓青:“……”

她側過臉,默然無話間,打量著如今已是自己丈夫的青年。

老人常說,男生女相主富貴,短姻緣。

這張臉偏偏卻還留有幾分少年時清雋靈秀的影子,好似瞧著半點銅臭氣不沾,眉眼都被年歲溫柔打磨過,長睫微垂,不曾有半點攻擊性。

——哪怕紀家人的自視甚高和難搞程度,就像他們在上流圈中人盡皆知的厚實家底一樣出名,哪怕紀司予年紀輕輕行走商場,少不了心計叵測。

卓青就此沉默下來。

一直到那本已見底的葡萄果盤已然重新被填滿,紀司予的助理在門外輕手輕腳敲門。

“抱歉,老板,但是宋少一連打了六七個電話過來——”

還沒聽完後文,她便默默腹誹:什麽人這麽沒眼色,剛一回國就……等等,宋、宋少?!

一個激靈,她從往日舊夢中乍然蘇醒。

她擡起頭,問:“宋致寧?”

得到肯定的回答過後。

卓青伸手,冷不防蓋上紀司予瓷白般手腕,輕輕晃了下。

原本這已經是她學過最努力的撒嬌招數,次次都能見效,無奈許多年沒用過,委實有些生疏……以至於,差點把毫無防備的紀司予晃了個趔趄。

她默然。

只得清了清嗓子,假裝沒注意到這點小失誤。

再開口時,話音依舊真摯:“去吧,真的,我最愛吃葡萄,吃吃葡萄洗洗睡了——你、你知道吧,要是你回國了還不搭理他,他真能把人煩死。”

可以說,她幾乎毫不猶豫地在被煩死和送走老公之間選擇了後者。

紀司予:“……”

或許這就是老婆吧。

=

名為Broken blue的酒吧,由一向出手闊綽的宋家三少著手包辦,且不說在寸土寸金的陸家嘴占地三千平,便是在裝潢上,就已大方拋資近八千萬。

尚未進去大門,路邊停滿的豪車超跑上,便有不少按下車窗來給紀司予打招呼的。

——都是些打過照面的富家子。

上不上得了台面不說,買幾瓶酒泡幾個妞就能和宋致寧這個敗家敗得光明正大的頂尖貨搭上線,果真是筆劃算買賣,引來的魚不少。

紀司予面上雲淡風輕,倒還是同人簡單頷首、著人收下名片過後,方才在一旁久候多時的侍者接引下,一路向酒吧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