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羽士(第2/2頁)

她倆年紀相仿,力氣大小差距不大,何況鄭涵元還在最激動的時候,手上力度大了不少,這麽一扯,扯得長寧一個趔趄。但她沒有發怒,她只是深深地看了鄭涵元一眼,隱約居然帶著點憐憫:“江南大旱,多的是賣了女兒,只為換一口粟的人。”

“把這支箭藏好,我不會把這事兒說出去。”長寧猛地推開鄭涵元,反手又是一巴掌。這一下比剛才那下更重,打得鄭涵元臉上迅速腫起來,指印鮮紅,“之前是替謝娘子,這下是替你父母打的。”

打完,長寧一眼都不想再多看,轉身就走。

鄭涵元原本全身的力氣都壓在長寧身上,被推得後退幾步,腿一軟,跌坐在地,低頭時剛好能看到那支箭。聽了長寧這一番話,又讓她對著臉打了兩下,鄭涵元哪裏還能想起李齊慎的事兒,又委屈又憤恨,忽然使勁拍了一下地,下一瞬又擡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裏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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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費周章地到了驪山獵場,自然不能草草回去,皇帝和蕭貴妃在華清宮小住了將近一月有余,才啟程回長安城。期間照例行獵、祭天,也沒發生什麽大事,硬要說,也無非是為了討蕭貴妃的歡心,多辟了個跑馬場出來,似乎引起了驪山腳下農人的不滿,但沒人在乎,也沒人管。

別院裏也鬧出件不痛不癢的事兒,謝忘之聽說好像是有人動了崔適泡的藥酒,這多手腳的仆役連著牽扯到的侍從,全被趕了出去。

除此之外,風平浪靜,如果能裝瞎裝聾,同李承儆一樣裝作不知道從江南旱象起的災禍,那和往年秋狝沒有任何不同。

回長安城時皇帝先行,宗室其後,壓在最後的則是官員以及跟著前去的人。馬車進明德門時,謝忘之特意問了日期,恰是十月十六。

一進城門,無需在跟隨隊伍,各自回家即可,謝忘之讓車夫抄了條人少些的路,算是為個清凈。然而剛拐過晉昌坊,到慈恩寺附近,路就被堵了,馬車前進不得,車外喧鬧,吵得謝忘之忍不住稍稍掀開車簾。

這條路不寬不窄,比不得朱雀大街,但差不多夠兩輛馬車並排前行,這會兒卻堵得馬車無處可去,車前全是人。最外圍那圈顯然是看熱鬧的,從揣著手爐的中年人到抱著孩子的婦人,甚至還有只到膝蓋這麽高,攥著糖葫蘆在啃的幼童。

裏邊的則是吵聲的來源,好幾個年輕力壯的郎君,一面罵著謝忘之聽不懂的話,一面對著半躺在地上的人拳打腳踢。

“他們在說什麽?”這就是聚眾行兇了,謝忘之難以想象居然沒人管,但局勢不明朗,她也不好隨便下車,想了想,幹脆問問車夫。

“這……”車夫一臉尷尬,這些粗話他當然聽得懂,但既不能告訴娘子,也找不出略文雅些的說法,憋了半天,“反正就是些粗人說的臟話,娘子別聽,臟了耳朵不好。”

這邊剛說完,那邊又起了別的聲音,這回是馬蹄聲,急且重,壓過了眾人的喧鬧。再接著就是不知道誰先喊的“巡城衛來了!”,一聲下去,眾人作鳥獸散,在巡城衛到之前,街口空空如也。

只有個判斷不出年紀的男人躺在地上,一身臟兮兮的道袍,發簪落地,花白的頭發散亂,身下隱約還有些血漬。他顯然爬不起來,手腳倒還能偶爾抽搐幾下,看著還活著,又像是隨時要死過去。

長安城裏不許縱馬,平常能例外的就是巡城衛。按規矩,巡城衛需維護城裏安定,遇行惡者罰,遇傷病者救,但這回過來的小隊分明路過躺在地上的傷者,卻沒停留,馬頭一轉,照著原路返回了。

謝忘之一愣,車夫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傻愣愣地看向車上的女孩:“娘子,這……咱們接著走?”

“……不。”謝忘之想了想,“反正無事,先停一停。這附近有醫館嗎?去請個醫師來,看看能不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