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雉雞(第2/2頁)

“豐州沒有雉雞?”

“有,但不一定獵得到,草原上也不興吃這個。”李齊慎看了看肉的成色,翻了個面,一陣濃烈的煙熏肉香湧起來,“我記得有一年冬天,我和叔父去巡邏,正好遇著一對突厥人。冬天草場上沒東西,雪地相見就是打,等打完,下了大雪,讓雪困住了,回不去天德軍城。”

他拔出短匕,順著雉雞翅膀和身子連接的部位切進去,肉汁從匕首邊緣溢出,“雪一直沒到馬膝,我們身上倒是帶了禦寒的酒,但沒帶幹糧,就這麽餓著等雪停。那時候別說這種又油又柴的雉雞,就是幹草,我也能咽下去。”

他說得漫不經心,甚至順手切開雉雞的肉看熟了沒,謝忘之卻聽著膽戰心驚。雪原上怕的就是入夜和大雪,人和馬的精力有限,若是熬不過去,就成了饑腸轆轆的猛獸腹中餐。

現下李齊慎在這兒慢條斯理地烤著雉雞,當然沒事,但她就是一顆心都揪起來,沉默片刻:“那……後來你們怎麽回來的?”

“就這麽回來的。運氣不錯,雪只下了一會兒,黃昏前雪停了。”

“這樣啊。”謝忘之放下心,專注地盯著雉雞,“這麽想想,我不嫌棄它了。”

“那我替它謝謝你?”

謝忘之一愣,旋即聽出略微的戲謔,扭頭瞪了李齊慎一眼:“去你的。”

李齊慎笑笑,不繼續招惹她,抽出烤雉雞的枯枝,讓難熟的部位接近火,再撩一下。

剛才他說得輕描淡寫,實際上卻近乎絕境,大雪沒馬膝,戰馬都動彈不得,寒風迎面而來,鋒利如割,讓雪粒擦一下,臉上真會裂開。當時不知道雪會那麽快停,看著太陽一點點西沉,天越來越冷,風裏隱約還有幾聲狼嚎。

若是雪不停,等入夜,腹中饑餓反倒是最小的事兒,怕的是夜裏的寒氣和出來狩獵的狼。但那時李齊慎看著漸漸沉下去的太陽,居然很平靜,也就在那個近似絕境的午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不過這些事兒沒必要和謝忘之說,他讓雉雞離火,想了想該怎麽給謝忘之吃。直接拆了大腿和翅膀啃著吃自然爽,但有點不文雅,肉汁和油脂也會滴滴答答地落到衣衫上,李齊慎稍作思索,抽出先前用過的短匕,在火上燎過,再順著雉雞胸腹的位置,片了一片肉,遞到謝忘之面前。

胸腹的位置肉最緊實,片下來也完整,表皮烤得焦黃,藏在皮下的油脂溢出去,又帶了點炸制的風味,外邊那層皮略焦,看一眼就能想象出焦脆的感覺。另一面的肉則保留了肉汁,不算嫩,但應該也不至於柴。

肉是好肉,問題是放在短匕上,謝忘之總不能用手拿,求助地看了李齊慎一眼。

“就這麽吃。”李齊慎說,“匕首只開了一側的刃。”

謝忘之沒轍,只能湊過去,小心地用唇齒把那片肉從匕首上銜起來。她不太熟練,咬到肉的瞬間,嘴唇不慎抿到了匕首,鐵的氣息湧入口中。

她想到尚食局裏的傳說,說是海上有種龍魚,鱗片金黃,是絕佳的魚膾材料,就著海水現煮都得算是敗了風味,只能就地片成魚膾。吃時當然用不著現磨的山葵泥或者醬油,甚至不能用筷子,得就著沾了魚油的小刀吃,才能品到最佳的味道。

不過以她的本事,就算這龍魚膾擺在面前,恐怕也得吃一嘴的鐵味兒。謝忘之嚼著雉雞肉,扭頭看李齊慎,恰好看見他片了翅膀那邊的肉,也是就著匕首吃,咬肉時嘴唇同樣抿在短匕上,位置都差不多,像是個吻。

謝忘之面上一紅,不知怎麽,想起剛才抿到匕首時的感覺,微微的涼,藏著鐵和血的味道。匕首上的肉抹了鹽和胡椒,那片肉又是特地選的,味道不差,但畢竟在匕首上,就算是不開刃的那面,也讓人膽戰心驚,然而真銜走了那片肉,又會忍不住期待下次抿上去的感覺。

她忽然覺得,或許那就是親吻李齊慎時會嘗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