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原委

這男孩看著瘦瘦弱弱,也不高,嗓門倒挺亮,哭起來簡直是響徹雲霄。謝忘之和李齊慎再加個照夜,這組合本來就紮眼,如今再來個哭得打嗝的男孩,走過路過的人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眼看行人隱隱有要湊過來看熱鬧的意思,謝忘之趕緊在李齊慎臂上輕輕一拍,示意他松了短劍,再掏出帕子給那男孩擦淚:“別哭了。你叫什麽?”

“虎子。”男孩本來就哭得一連串的嗝,讓這麽個漂亮娘子溫聲詢問,還有香香軟軟的帕子,他哭得更慘,“我叫虎嗚嗚嗚……”

得了,後邊的全是哭音,看著謝忘之耐心地替虎子擦臉上的臟汙和淚水,李齊慎莫名不爽。但他忍了,收了短劍:“我不和你計較。東西拿出來。”

虎子又打了個哭嗝,肩膀抽了兩下,手在懷裏一摸,摸出個荷包。

一看見荷包上煤球的大臉,謝忘之就知道李齊慎剛才為什麽突然伸手揪虎子。看來虎子不是個熟手,下錯了手,這只荷包看著很平,顯然裏邊沒裝什麽;針走得不好,青色的底略有褪色,邊緣也毛毛的,本身就不值錢。

看著李齊慎寶貝一樣地把荷包收進袖中,謝忘之面上驀地有點發熱,不好意思地低聲說:“你還留著啊。”

李齊慎理所當然地“嗯”了一聲,繼續折騰虎子:“是現在走,還是去京兆府?”

虎子以為還了荷包就完事了,鬼知道這郎君不依不饒,他剛想開口,肚子一陣蠕動,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一聽就是個小餓鬼。

“……看來還是先去吃飯吧。”謝忘之覺得這男孩有些可憐,看向李齊慎,“那邊有個餛飩攤。”

“算你運氣好。”李齊慎擡手,又在虎子腦門上拍了一下,揪著他過街,到餛飩攤上坐下。

這家餛飩是老店,湯頭用了豬骨和整雞,熬得特別香,出鍋後趁滾燙時撒一小把細蔥,香得聞見就能咽口水。謝忘之讓這香氣勾起饞蟲,但餛飩湯湯水水的,她點了口脂,吃起來不方便,幹脆去邊上買了份蒸米糕。

李齊慎和虎子就無所謂,李齊慎不餓,也不饞這個,只給虎子買了一碗。

虎子好幾天沒吃飽過,面前乍擺上一大碗鮮香的餛飩,煮得半透的面皮裏點著隱約可見的肉餡,連為什麽帶他吃飯都不管了,唏哩呼嚕一碗下去,湯喝得幹幹凈凈,就差順便舔個碗。

“吃飽了嗎?”軍中吃起飯來像豬的比比皆是,李齊慎沒管這個,隨口問。

虎子摸摸肚子:“……能再來一碗嗎?”

李齊慎:“……”

“做夢。”他服了,順手在男孩頭上又敲了一下,“看你這樣子,好幾天沒吃過飽飯吧?再吃一碗下去,做個飽死鬼吧。”

謝忘之沒忍住,笑了一下,溫聲問:“你是因為沒飯吃,才來偷荷包嗎?你阿耶阿娘呢?”

剛才吃餛飩的時候顧不上這個,這下吃飽了,面前坐著李齊慎和謝忘之,虎子臉上燙起來。他幹這回事也沒幾次,咬了咬牙,低下頭:“我是沒飯吃……不是因為沒飯吃。”

這話有點亂,李齊慎卻懂了,指尖在桌上叩了叩,輕描淡寫:“那你可以說了,有什麽苦衷?”

話說得體貼,語氣卻含著三分譏誚,虎子面上一熱,猛地擡頭:“我沒騙你!不是因為沒飯吃!”

“哦。”李齊慎還是那個不鹹不淡的樣子。

虎子瞪了他一眼,不說話。

“我看著你才十歲上下吧?怎麽做這個呢。”還是孩子,謝忘之不會揮霍善心,但願意聽一聽,也怕李齊慎再拔劍,只和虎子說,“有什麽緣由,都說了吧。”

虎子憋了一會兒:“我阿娘病了。”

“那你阿耶呢?”謝忘之問。

“早就沒了。”虎子說,“阿娘月中的時候病倒,好像是肺裏的病,去了醫館,醫師說要錢。光買藥,一個月三錢。”

看他的打扮,不像是商戶或者仆役,應該是長安城外的農家子。農家自己有地,不過也是靠天吃飯,自給自足罷了,最多種些菜賣給菜商,謝忘之在尚食局時一個月的月例才一兩銀子,讓虎子這樣的農戶一個月拿出三錢,無異於直接判了死刑。

謝忘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李齊慎倒是前因後果一順:“所以你就出來偷錢,給你阿娘治病?”

“……我沒辦法。阿娘說今年天不好,地裏只長雜草,不長菜,沒東西賣,吃都吃不飽。我知道能做雜役,城裏人不要我……嫌我臟,嫌我小。”虎子吞咽一下,“我沒辦法……”

“你沒辦法,就能偷竊了?”李齊慎懶洋洋的。

“我說了我沒辦法!我沒辦法!那是我阿娘,是我阿娘,她要死了,不吃藥會死的!”李齊慎的態度太寡淡,虎子怒了,拳頭死死握緊,“你沒有阿娘嗎?要是你阿娘要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