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面具

謝忘之:“……”

她覺得李齊慎確實是個人才,她兀自心潮澎湃難以排解,他在乎的東西卻莫名其妙,一句話劈頭蓋臉下來,什麽綺思都劈沒了。

“不是,誰都是人,沒有特別的味道。”她幹巴巴地答,“是沐浴後用的香露,做的時候應當蒸的是桃花,故而是桃花香的。”

“原來如此。”李齊慎覺得還挺神奇。

謝忘之不想理他,自顧自低頭,連個“嗯”字都不給他。

她是側坐,又比李齊慎矮,這麽一低頭,李齊慎只要稍稍垂下眼簾,就能把她整個人收進眼裏。

當朝論美人,愛的往往是豐腴些的,撐得起棠紅葉綠的襦裙,也壓得住各色花鈿。謝忘之卻不,她纖瘦、單薄,身上的襦裙看著華貴,顏色也是素淡的,還沒上妝,只在唇上意思意思抹了一筆紅色。

李齊慎從小到大見過的美人不少,李殊檀和長寧公主走的是明艷的路數,謝忘之則秀麗,有她自己的味道。說起來梁貞蓮也是安靜恬淡的模樣,但若是把兩個人放在一塊兒想,李齊慎覺得在馬上懷抱謝忘之是妙哉,懷抱梁貞蓮恐怕得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趕緊把梁貞蓮從腦子裏甩出去,專注地看著身前的女孩,一點點描摹過她漂亮的眉眼、秀氣的鼻梁,再到尖尖的下頜,越看越覺得她哪兒都好看,睫毛長是好,耳側那縷發絲也是好。

尤其是唇色,淡淡的紅,纖濃有度,點在薄薄的嘴唇上,讓人想試著摸一摸。

李齊慎心裏微微一動,喉結不自然地滑了一下,一扯韁繩:“走了。”

謝忘之哪兒知道短短一瞬,這郎君腦子裏冒出了什麽不合洽的東西,剛想答話,李齊慎已經催馬跑出去了。大宛馬跑起來要命,她一時沒坐穩,晃了兩下才抓住馬鞍,把李齊慎先前微妙的反應拋在了腦後。

長安城裏不許縱馬,李齊慎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懷裏還有個謝忘之,他沒敢真跑起來,只控著照夜小跑。可憐照夜一匹精心培養的戰馬,蹄子都放不開,一路憋屈到東市。

下馬時李齊慎先下去,拍了戰馬一把,摸了一塊糖喂它,才沒被當臉噴個響鼻。他笑笑,伸手扶謝忘之下馬:“當心。”

謝忘之攏著披帛,稍稍提起裙擺,借了一把力下馬:“去哪兒?”

“先走走吧。”五年沒回長安城,李齊慎也不知道東市有什麽,回憶著角落裏好玩的攤子,“不著急。”

“好。”謝忘之笑笑,“聽你的。”

兩人都不知道能去哪兒,照夜更不知道,任由主人牽著,邁著蹄子往前走。它是匹戰馬,又有大宛血統,格外矯健高大,在街上惹人注目,牽馬的還是個漂亮郎君,身邊同行的則是美貌娘子。

不少人有意無意地看過來,謝忘之有點不舒服,輕咳一聲,找了個話題:“這馬是你養的嗎?”

“算是。”李齊慎想了想該怎麽說,“分給我,平常只由我用,喂馬刷馬也得我幹。”

謝忘之想了想李齊慎苦哈哈地刷馬的模樣,沒忍住,笑了一下,故意說:“煤球都沒讓你親手喂過洗過呢。”

李齊慎才想起還有個煤球:“樂言來信曾說你把煤球抱回家了,我怎麽沒看見?”

“它平常也不怎麽回來,只偶爾來吃飯,或是睡一覺。”謝忘之實話實說,“這幾日好像看上了外邊的貓,沒回來過。”

李齊慎懶得管它,剛想換個話題,看見謝忘之停下腳步,他隨口問:“怎麽?”

“你看,煤球。”

李齊慎一愣,順著看過去。謝忘之指的地方是街對面的面具攤子,一根竹竿,掛了不少面具,從昆侖奴到貴婦人,一應俱全。謝忘之指的應該是其中那個黑貓面具,圓圓大大的臉,貓眼睛的地方挖空,戴上剛好能透過兩個孔看見。

“煤球的臉有這麽大嗎?”李齊慎失笑。

“沒有,”謝忘之一本正經,“它不胖,它只是毛絨絨的。”

兩人純粹是拌嘴,互相逗著玩,說完卻各自一愣。這話他們曾經說過,時隔五年,站在面具攤子對面,居然無意識地交匯,好像和過往的自己重逢。

刹那間的心緒湧上來,謝忘之掩飾地撫平袖口:“走吧,我喜歡面具,想買一個。”

李齊慎當然答應,單手牽著照夜,另一只手松松地護著謝忘之,和她一起過街。謝忘之果真拿的是黑貓,沒多說話,直接付賬,一扯李齊慎的袖口,繼續往前走。

李齊慎不強求誰付這個錢,笑吟吟的:“體諒我窮?”

“您可是郡王,又有軍餉,有什麽窮的?要窮也是我窮。”謝忘之稍稍轉身,隨手把面具扣在了李齊慎頭上。

這面具後邊的繩子松,恰巧李齊慎沒摘發冠,細繩卡在發冠上,檜木往下一沉,剛好遮住那張冷麗的臉。黑貓面覆在他臉上,挖空的眼睛處露出他的眼睛,淺淺的琥珀色,眼瞳深處沉著碎金。